“哎连只钗都没留住……”
说到后面裴松委屈起来,咬紧嘴唇,攥拳压在额头上,沉闷地喘息。
秦既白垂眸看了他良久,将那只布包放回他怀里,轻声道:“我不要银子。”
裴松醉得酩酊,歪着头不过一会儿便睡着了,许是不多舒服,起了轻微的鼾声。
秦既白伸手将钱袋子放到他枕边,又拉过他攥紧的拳头,将收紧的指头一根一根展平。
指尖轻拔弄了下男人耳边的碎发,他温声说:“我不要银子,也不觉得家里日子苦,但你想要的,我都会拼命赚给你。”
裴松已然睡熟,回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映着稀薄月色,秦既白又看了他很久很久,他寡淡的性子鲜少欢愉,可在裴松身边,却无端觉得舒心。
他并不很醉,却仍借着酒意俯下身,朦胧夜色里男人的轮廓如起伏的山峦,秦既白的唇擦过他的脸颊、颈侧,终于在眉心落下一吻:“裴松,你再等等我。”
*
亲事临近,这几日村东裴家好生喜庆,斑驳的旧土墙重新刮了遍灰,屋门上贴着红喜字,就连门楣都挂起红符。
裴榕赶了几个大夜的工,终于将床打好,都是挑得顶好的榆木,用上几十年不成问题。又选在吉日吉时,驾着驴车拉进了院儿。
阿爹、阿娘留下的旧木床裴松不舍得扔,更不肯劈开当柴烧,便拆卸下来擦洗干净放到了柴屋。
裴榕倒是同裴椿合计了,待到大哥生娃娃,就将这木板子重新抛磨一遍,给孩子打个摇摇车、小木马,也算阿公、阿嬷留下的念想。
只这话俩人心照不宣的没敢提,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将坛子黄酒埋在后院儿的老树下,留作娃娃的满月酒。
一说起这茬,裴松就羞窘的想往地底钻,脸颊红起一片,活像元宵节灯会上小丫头画的粉桃妆。
四月二六,黄道吉日,乾坤定奏,宜嫁宜娶。
亲事席面定在傍晚,白日里有的是工夫操办,裴椿便没多嘱咐,谁料天才蒙蒙亮,裴松便没了踪影。
前后院找不见,连秦既白也不在,她皱着细眉毛问裴榕:“他俩人呢?”
裴榕正在洗漱,用布巾子抹了把脸,沉叹了一息:“下地去了。”
“下地去了?啥日子啊还下地!”裴椿急得直跺脚,“这秦既白也是,啥都由着他。”
因着今日成亲,新人不该见面,虽说俩人早睡了一屋,可昨夜秦既白还是守规矩留在了裴榕卧房。
俩汉子都是少言寡语的性子,躺在一屋也说不上几句话,裴榕早早歇下,倒是秦既白一想到要和裴松成亲,嘴角就没下去过,长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
裴松那屋的房门才“嘎吱”响了一声,他便跟着爬了起来。
四垄麦地被踩坏后,一家人赶早集买了种苗回来,将空下的田垄补全了,又忙不歇地将水田的秧子插下,一连干了好几日,终于得见一片齐整的绿。
前夜下了场雨,虽到了晨间就停了,可裴松还是不放心,生怕雨大了涝地,将才种下的小苗沤倒了根,扛起锄头就往地里去。
要说秦既白,裴榕仰天又叹了一息:“你还不知道他?咱哥让他往东他不往西,让他上房他不下地。”
裴椿跟着点头,转而又弯眉笑了起来。
……
暮色四合,红日缓慢坠进山坳,长野和村落全然融进薄暮里,裴家门庭若市。
因着家中长辈故去,亲戚也多断了往来,本以为凑不出几桌,谁料左邻右里都来了。
欢声笑语间客人皆不空手,一吊肉、两条小鱼、满筐黄瓜、半篓菇子,全都堆在灶房的角落里。
见裴家人手不够,没人帮衬,来吃席面的婆婆、阿嬷便挽起袖子干活儿,噌噌哐哐地炒起菜来,不多时香味便飘满了院落。
眼见着摆下的两张桌子不够用,裴椿紧着上邻家搬了一张来,桌前坐不下了,又拎来木凳、马扎。
好在小娃娃本就闲不住,嬉嬉闹闹的满院乱窜。
备下的酒菜也不足吃,裴榕忙背上筐子走了趟街,又顺道拎回来几坛子黄酒。
他进灶房将东西放下,刚想打个下手,就被林家婶子赶了出来,无奈只得继续招呼客人。
院里好生热闹,大家伙都相熟,坐在一块儿熟络地唠嗑,谁家娃娃又高了、谁家牛犊最壮实、谁家豆腐正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