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顿如烧红的铁针刺入冰水,昏暗室内霎时由内及外蔓延开无形的恐慌,用不着细想就让人凉意陡生。死一般的沉寂将所有人压垮。
足过了几息时间,众人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谁的名字。陆薇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个错愕的神情,她目光猛地聚焦,当面对上高象淬毒的眼神。
惊堂木一拍:“胡言乱语!”
可大理寺卿自己的怒喝也听来中气不足,在场之人的大脑皆一片空白,极力试图理解贺云朗话中的含义,越费解越觉得脊背发凉。
“贺云朗!”俞衡率先跳起来,“你最好想清楚你攀咬的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大人们还不知道吗?”
贺云朗狂笑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子夜歌倚靠着谁从江南来到燕都,靠谁的提点拿捏胡绪散布势力,又是靠谁的本事轻而易举地攀过塔内三百二十七镇器,成功开棺的吗?”
“那位殿下与今上有深仇大恨,手腕和计谋世人有目共睹,更兼前任天枢阁主,灵童祭塔一案正是由其督办……”他朗声大叫,“这再完美不过了!呈上去给陛下也挑不出什么错!大人们不满意吗?不合理吗!”
“住口!”寺正终于忍不住喝道,“景城王五年前就在燕川焚宫自尽,你推诿给一个死人,难道是想戏耍我们?!”
贺云朗轻蔑地瞥了瞥他:“凡夫俗子,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焚宫自尽了?”
“你!”
“咳咳。”剑拔弩张之间,高象突然轻咳了一下。
升堂几个时辰以来,他终于缓缓起身,向上行礼:“景城王惊才绝艳,少年掌权,且不论修为顶尖,更身负玄武骨,并非我能揣测——若说仍存于人世,也不是绝无可能。”
陆薇看向胖子圆润的背影,仿佛在沙场中瞟见一只从背后而来的箭簇,霎时瞳孔骤缩。
“逆贼。”高象颤巍巍转身,瞧向贺云朗,“你既说幕后黑手是景城王,可有证据?祭陵当日,他可有在双塔出现?”
贺云朗:“有。”
高象:“那此人现在何处?”
贺云朗不语,又鬼一样低笑起来,高象眼皮急剧颤抖了一下,余光瞟到陆薇铁甲的反光,竟然有了些厉色:“有大理寺和本阁在此,你有什么好怕的?此人现在何处——说啊,现在何处?!”
*
海鸥声声。
陆洄缓缓睁开眼皮,静静捱过眩晕和重影退散,五感渐渐回笼,先感觉到周身干燥温暖的被褥,衣料倒没熏什么香,空气里药味和柏木味混合,有点悠然。
天台宗不敢怠慢燕都来的祖宗们,这住处背山靠海,十分清净,重院深深,他醒来的这间屋子又在最里,海风吹不到。案上温水、巾帕一应俱全,梅瓶里还放着一截新枝,陆洄看见自己的衣装和发带被整整齐齐叠在案角,想起身才发现人不在。
他又等了一会,撑起身时手肘磕在案边,不轻不重地响了一声,门外立刻跑进来那小稽查使。
“先生醒了。”他在外头站久了,带进来一股冷气,“先生要找什么?”
陆洄的脸埋在披散的长发里,慢慢直起腰来:“你们执令呢?”
“出海了。”小稽查使看出他脸色不好,手不知道往哪放,猴似的站在原地,“执令说了,您今天除了在这休养,哪也不能去。”
嗯,还没打就招了。陆洄看了年轻人一眼,说:“海上局势控制住了吗?”
稽查使:“阵眼已毁,各司弟子和搜救船只已经归位了,执令说不劳先生费心。”
“……那傀儡的身份和往来可有查明?”
“执令说卷宗由几位录事去查,专人做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