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差点死在议事堂。”
靳羽柯又把头偏回去,不打算接话。他现在的脑海里除了一片蓝色的空旷外,什么也没有。但身体还知道张嘴说话要耗气力,而偏过头去大多数人就会闭嘴不言。
冉重钧却不打算放过他,“醒了先把药喝了。”
他说着招招手,示意宫人快将炉子上的药汤端来,唯恐下一刻靳羽柯就又睡了过去。
靳羽柯闭着眼侧头朝着无人的一侧,“什么药。”
“补气益血的。你现在气血虚亏得不似活人。”
“不喝。”靳羽柯眼睫微动,侧侧身想起来,冉重钧坐到榻边上把他上身扶起,让他能靠在自己身上。
靳羽柯靠坐了一会儿,“换安神的来。”
“已经点了安神香了。”冉重钧试着说服他喝药。
靳羽柯抬抬眼皮,斜他,“少来哄我。”
冉重钧就笑了,声音响在空旷的大殿里:“那我直说,你现在得听我的。”
“喝了药再睡。”
靳羽柯又没声响了,端着药汤的宫人已经吓得趴在了地上,手心手背满是虚汗,此时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冉重钧探手从她手里接过瓷碗,端在靳羽柯下巴前一寸,拿小勺舀了一勺递到靳羽柯嘴边。“不要你全喝,能喝一口也行,嗯?”
靳羽柯半眯着眼打量那勺颜色乌沉的东西,鼻尖盈满了草药苦涩的气息。
虽然一定很苦,但似乎没有动物死尸的成分在里面。
于是微微张开嘴,探出舌尖来一点点舔食着药水。一直舔到只剩个勺底,伸舌头沿着勺面舔了个干净。
药味比他预想的还淡,且他是真的渴了。
靳羽柯舔完又舔了舔嘴唇,冉重钧看他神色软化,不似先前抗拒,遂又舀了一勺给他,靳羽柯这次直接探头过去,一口喝掉了。
冉重钧一直喂完了一整碗,靳羽柯在他怀里乖得像个孩子——不对,孩子或小猫小狗才不会这么乖巧地任人摆弄。只有得了重病又想活下去的大人,才会在求生本能下显出如此乖顺的样子来。
靳羽柯缓过来了,眨眨眼,“头疼。”
眼前还是虚影,像是得了近视,靳羽柯现在意识到这恐怕是眼压或是神经系统之类的出了问题,脑壳里面一抽一抽地疼,他又说不上来是哪疼,更生烦闷。
他对之前发生了什么全无印象,只记得心脏每一下跳动,一抽和一缩,都会牵扯出一阵要命的疼。记忆里唯剩下那疼还真实。人声悠远得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嘈杂喧闹,别的就只剩眼前的红蓝交叠,人世间在眼前被蒙上一层炫目的亮蓝,斜刺里杀进来半米宽一道红,叠起来却不是紫色的,是另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颜色。记忆由此断裂,他还未能认清那颜色,就被一片黑暗给笼罩住了。
现在终于苏醒,那些抽象的画面已经被遗忘得差不多了,身体的不适也随着心跳的恢复逐渐消散。只是大脑还一阵阵发胀难受,靳羽柯皱皱眉,脑袋在冉重钧怀里拱了拱,换个舒服姿势。
“难受。”
他自己知道自己在抱怨吗?
冉重钧僵着身子任由他下意识地动来动去,有点不太相信怀里人现在的意识清醒程度。
本想把药碗递还给宫人,一转头才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都跑没了,冉重钧无奈,只能把空碗倒个手放到龙榻里侧去,好用腾出的双手把靳羽柯的头扶正,大拇指摸到微微凹陷的颞颥,轻轻揉按着。
“这样可还舒服?”
靳羽柯闭眼享受,没搭话,只是“唔……”了很长的一声。冉重钧就知道,这是按得可他心了。
“没哄你,真点了安神香。怕你嫌熏,燃的药草香,没放麝香甲香那些乱七八糟的。”
靳羽柯又短“唔”了一声,被按得眉目舒展,“口渴。”
“我腾不出手来。”冉重钧苦笑,“你先在这靠一会儿。”
他拿了个软枕垫在靳羽柯腰后,又堆了几个把临时靠背做高,让靳羽柯能软软弹弹地靠在上面,接着下地去倒茶水。
靳羽柯靠在一堆东西上闭目养神,闭着闭着双眼微微长张开一条缝,这次眼前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影,波浪般的卷发远看令人想起汪洋深处咆哮着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