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于万载玄冰之下的游鱼,挣扎着想要浮向那片模糊的光亮。
彻骨的寒意率先复苏,并非源于记忆里坠崖时呼啸的山风,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能渗透进骨髓深处的阴冷。紧接着是疼痛,并非尖锐的刺伤,而是遍布全身的、仿佛被巨力碾磨过的钝痛,伴随着一种极度的虚弱感,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显得遥不可及。
凌澈的眼睫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能捕捉到一片昏暗、扭曲的色块。过了好几息,眼前的景象才逐渐凝聚、清晰。
入目的,是低矮的、布满污渍和裂纹的金属天花板,几根粗陋的管线裸露在外,接口处有着可疑的锈迹和胶布缠绕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机油、劣质合成食物、尘埃以及某种淡淡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沉闷地压在胸腔里。
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最后的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脑海:悬崖、追杀、内力耗尽、纵身一跃、凛冽的山风贯穿耳膜……然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坠崖而未死,已是万幸。但此地……
他试图转动脖颈,观察四周,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发了剧烈的头痛和肌肉撕裂般的痛楚,让他禁不住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强大的意志力压下身体的不适,开始缓慢地、一寸寸地移动视线。
这里似乎是一个极其狭小的房间,甚至称不上是房间,更像是一个被废弃的金属集装箱改造的容身之所。除却身下这张硬得硌人、散发着异味儿的简陋床铺,旁边只有一张歪歪扭扭的金属小桌,桌上放着一个缺口的杯子,以及半管看不出内容的膏状物。墙壁上挂着一件破旧不堪、油污斑斑的工装外套。
远处,隐约传来沉闷的机械轰鸣声,以及某种从未听过的、低频的震动噪音,让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颤抖。
这一切,都透着一种强烈的陌生与……怪异。
凌澈深吸一口气,却呛得咳嗽起来,这里的空气不仅难闻,还十分稀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涩感。
就在他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内力以缓解身体痛苦时,心猛地一沉。
丹田之内,空空如也。
昔日磅礴如江河奔涌的内力,此刻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一点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气感,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游丝。
武功尽失?
不,更像是……被彻底掏空了。连根基都仿佛动摇。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纵横江湖多年,他从未陷入如此孱弱无助的境地。
就在这时,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无数陌生的、混乱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剧烈的痛苦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过去。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依靠着顽强的精神力硬生生扛住了这波冲击。
零碎的记忆片段开始拼凑。
一个同样名叫“凌澈”的少年的记忆。
一个……不属于他认知中任何时代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星际时代?边缘星球“伽马-7”?废弃矿星?孤儿?父母于数月前的一次矿难中身亡?低廉的抚恤金?勉强维生的救济餐?被赶出原住所后,栖身于这个废弃的物资集装箱?
这些信息过于骇人听闻,远超乎他所能理解的范畴。星辰大海?翱翔于星穹之间的钢铁巨舰?这一切如同天方夜谭。
但身体的记忆、周遭的环境,无一不在冰冷地告诉他——这是现实。
他,凌澈,来自古华夏世界的武林绝顶高手,似乎在那场坠崖之后,魂魄莫名附身在了这个星际时代、同样名叫凌澈的贫苦少年身上。
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动了伤势,他喉头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他艰难地抬手擦去,目光却变得愈发锐利和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