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林砚,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砚儿,既然陛下与你已到了这一步,有些事,娘也得问问清楚。”
林砚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正襟危坐:“娘您问。”
文韫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问:“你与陛下,是何时互许终身的?”她需要确认,儿子不是一时冲动,或者是为了权势地位。
林砚老实回答:“是去年,给北戎使团接风宴那晚。”
文韫在心中一算,竟然都快半年了。
她恍然道:“难怪这半年来,陛下赏赐我们家的东西络绎不绝,花样繁多,原来不全是因为你公务办得好。”敢情大半是冲着儿子这个人来的。
林承稷也想起了这茬,捋着胡子,心情复杂。
他当初还以为是皇帝只是纯粹赏识儿子的才干,欣慰不已,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那你……”林承稷清了清嗓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为何偏偏是陛下?你可想清楚了?天家之情,非同小可,日后若有变故,你可有退路?”
他问得隐晦,但意思很明白,皇帝现在对你情深义重,可以后呢?皇帝能一辈子只有你一人吗?若将来皇帝迫于压力纳妃立后,你待如何?
林砚听懂了父亲的担忧,他笑了笑,眼神清澈而坚定:“爹,不是陛下,难道您希望是阿古拉吗?”
一提到那个曾在宫宴上当众求娶林砚的北戎王子,林承稷就头大如斗,连连摆手:“休要胡言!”
林砚正色道:“爹,娘,我选择陛下,只因为他是萧彻,是那个与我心意相通,懂得我所有不甘与抱负,也会在我面前流露出真实情绪的人,我们在一起,只因为我们是彼此,与身份无关。”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退路,我从未想过需要退路,我信他,如同信我自己,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我林砚自己选的路,绝不后悔,更何况,你们觉得,以他的性子,是那种会委屈求全,受人摆布的人吗?”
想到萧彻登基后的种种铁腕手段,以及他方才那句“此生唯愿与他一人相伴”的誓言,林承稷和文韫沉默了。
是啊,那可是萧彻。
连先皇和满朝文武都奈何不了他,他若不愿,谁能逼他?
林墨则更好奇另一件事:“哥,那你跟陛下平时相处,是什么样子的?他可是皇帝,你们在一起,会不会很规矩?”她想象不出哥哥跟皇帝谈恋爱的画面,总觉得应该充满了繁文缛节。
不过在城南看见她哥跟陛下相携,好像比寻常夫妻反而更亲近呢。
林砚被妹妹的问题逗笑了,语气理所当然:“他是皇帝,可他也是萧彻啊,我为什么要时时刻刻像臣子一样对他?我是给自己找了个心悦之人,又不是找了个需要时刻供着的神仙,宫里宫外,我们就像寻常伴侣一样,一起用膳,聊天,看书,偶尔他批奏折,我就在旁边看闲书或者算我的账……”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些细节:“我们还在宫外有个宅子,叫丹园,是他以前做太子时的私宅,很清静,我们常去那里。在宫里,我也不住清漪阁了,直接宿在紫极殿,睡他的龙榻,用他的御书房,偶尔兴起,还会坐坐他的龙椅。”
林承稷和文韫听着儿子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着这些堪称“大逆不道”的事情,心情已经从最初的惊恐,逐渐变得麻木。
睡龙榻?用御书房?坐龙椅?
行吧。
皇帝陛下自己都没意见,他们还能发表什么意见?
只要陛下不觉得被冒犯,他们也只能选择习惯。
经过这一番深入且不断刷新认知的交谈,林家人对林砚和萧彻的关系,终于有了更清晰也更深刻的认识。
不是帝王对臣子的宠幸,而是两个独立个体之间,平等且真挚的情感。
虽然这情感的形式超出了世俗的认知,但那份真心,做不得假。
文韫看着儿子提到陛下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光彩和幸福,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下了。
她轻轻握住林砚的手,柔声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陛下待你又如此真心,娘和你爹,也唯有祝福,只是莫要因陛下宠爱便失了分寸,给陛下招惹麻烦。”
林砚回握住母亲的手,郑重答应:“娘,您放心,儿子明白。”
林承稷也长叹一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明日还要上早朝。”
说着,林承稷看了一眼林砚,眼神复杂。
儿子和皇帝是这种关系,那他明天上朝,是该用看上司的眼神看陛下,还是用看“儿媳妇”的眼神?
林承稷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甩甩头,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驱散。
不能想不能想,陛下还是陛下。
他们家有一个大逆不道的就够了。
这一夜,林府注定有人难以好眠。
而皇宫中,回到紫极殿的萧彻,沐浴更衣后,独自躺在宽大的龙榻上,却有些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