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游过后,水面并未沉寂,反而迎来了另一番热闹景象——水上百戏开场了。
水面成了民间艺人们巨大的舞台。
先是水上傀儡戏登场,工匠以机关巧术制成人偶,在特制的浮台上演绎水神降福、保佑丰收的故事,引得岸上观众,尤其是孩童们阵阵惊呼。
接着是凫水好手的杂耍表演。
他们或立于漂浮的木桩上做出各种惊险动作,或数人叠成罗汉,甚至还有人扮演水怪河神,在水中追逐嬉戏,做出种种滑稽模样,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压轴大戏则是抢鸭子大赛。
组织者将数十只活鸭抛入河中,善泳者纷纷从岸边、从小舟上跃入水中,争抢那些惊慌失措的鸭子。
鸭子扑棱着翅膀四处乱窜,泳者们各显神通,围追堵截,场面混乱又热闹非凡。
按照习俗,抢到的鸭子便归自己所有,寓意着捕捉到好运,每当有人成功擒获一只,便会引起一片喝彩。
林砚看得目不转睛,此情此景,他想到了两个字——鲜活。
非权非贵,这大渝的芸芸众生,也可以如此生动地活着。
萧彻在一旁,看林砚比自己亲自下水抢还激动,忍不住摇头失笑,只觉得这寻常的人间烟火,因身边这人,变得格外生动有趣。
直到天色渐暗,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沉入西山,两岸的人们才意犹未尽地开始慢慢散去,准备去街市上寻些吃食,继续享受这节日的夜晚。
画舫内早已点亮了灯烛,李德福指挥着宫人悄无声息地摆上了晚膳。
菜品皆是应景的端午佳肴:小巧精致的各色粽子,有甜有咸,刚出水的鲜鱼烹制的羹汤,奶白的汤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新酿的米酒醇厚甘甜,还有嫩黄的盐鸭蛋、翠绿的艾草糕等。
林砚在看龙舟和百戏时,不知不觉被萧彻投喂了许多零食水果,此刻倒不怎么觉得饿。
他只拣了一个腊肉粽子,剥开咬了一口,糯米软糯,腊肉咸香,味道很是不错。
又尝了几筷子鲜鱼,喝了小半碗汤,便放下了筷子,捧着那杯温热的米酒小口啜饮。
反观萧彻,之前光顾着照顾林砚,自己没怎么吃,此刻倒是老老实实地用起了晚膳,姿态优雅,速度却不慢。
萧彻见林砚吃得少,便停下筷子,看向他:“含章胃口这般小?可是菜肴不合口味?”
林砚摆手:“味道很好,只是下午零嘴吃多了,这会儿还不饿。”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半真半假地抱怨:“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被陛下喂胖了。”
萧彻闻言,竟真的放下筷子,伸出手,隔着衣物在林砚腰间轻轻比划了一下,一本正经道:“朕瞧着,含章并未长胖,腰细得很。”
他指尖传来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夏衣,熨帖在皮肤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况且,真需长些肉才好,否则每次……”
话未说尽,但那双含笑的凤眸里意味分明。
林砚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脸颊“轰”地一下爆红,差点被口中的米酒呛到。
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彻。
这、这光天化日……呃,烛光之下,还是在画舫上,周围的人虽然都低着头,但肯定能听见啊!萧彻他怎么敢!
皇帝陛下的脸皮厚度,果然非常人所能及。
林砚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狠狠瞪了萧彻一眼,用眼神表达自己的震惊与控诉。
萧彻却像是毫无所觉,甚至还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艾草糕放到林砚面前的小碟里:“再尝点这个,消食。”
林砚:“……”陛下,这是艾草做的,不是山楂做的。
待到天色彻底黑透,河岸两旁挂起了各式灯笼,蜿蜒如星河,百姓们大多聚在街市之上,这河岸边反倒清净下来。
林砚想着反正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面容,便大了胆子,拉着萧彻下了画舫:“陛下,我们随便走走,消消食?”
萧彻自然无有不从,挥退了想跟上来的李德福等人,只让远远跟着护卫,便与林砚并肩融入了夜色之中。
河风带着水汽,吹散了白日的暑热。
两人沿着河岸缓步而行,听着不远处街市传来的隐约人声,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与自在。
林砚心情颇好,晃着两人交握的手,指着天边初升的星星,说着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话。
萧彻侧头看着他被灯笼微光勾勒出的柔和侧脸,心中一片宁静满足。
然而,林砚这“无人识得”的放心显然放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