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漪认出来了。
这是“执忆者”。
传说中,在织梦族之前,还有一批更古老的存在,他们不编织记忆,而是审判记忆。他们认为,每一个灵魂承载的记忆总量有限,若积累过多,便会压垮自我,导致人格崩解。因此,他们制定了“遗忘律法”,定期引导文明进行记忆清洗,确保新生代能在洁净中重启。
但他们最终也被自己的律法所困。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也无法逃脱记忆的重量。越是见证历史,越难保持中立。于是他们在最后一次执行“清零”后,自愿走入轮回,将自身化为锚点守护者,永世镇守那扇通往“原初遗忘”的门。
而现在,门要开了。
***
苏砚已经深入地下三千丈。
她沿着螺旋阶梯一路下行,四周墙壁由纯粹的记忆结晶构成,映照出无数过往片段:一场婚礼的欢笑、一场战争的哀嚎、一位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瞥……每一步踏下,都有万千情绪扑面而来,几乎将她的意识撕碎。
但她不能停。
因为她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一股超越净念者、超越静默计划、甚至超越织梦族本身的意志。它不属于个体,也不属于族群,而是一种宇宙级的“平衡机制”。它相信,唯有周期性的遗忘,才能维持存在的可持续性。
可苏砚不信。
她一路走来,见过太多因铭记而重生的灵魂。她听过孤儿在梦中与亡母对话后的微笑,看过老兵在回忆战友牺牲时眼中燃起的光。记忆确实沉重,但它也是光的容器。
“如果忘记是为了活下去,”她低声说,“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终于,她来到阶梯尽头。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青铜门,高逾百丈,表面布满蠕动的符文,像是活物在呼吸。门前站着三十七道身影??正是当年被静默计划清除记忆的人们。他们本该融入星质网络,成为新的记忆种子,可此刻却被某种力量牵引至此,面容呆滞,双手贴在门上,似乎在推动,又似在抵抗。
门缝中渗出灰白色的雾气,所过之处,记忆结晶迅速褪色、剥落,化为粉尘。
那是“原初遗忘”??不是删除,而是让一切回归混沌前的状态。没有名字,没有故事,没有爱恨,也没有痛楚。纯粹的虚无。
苏砚伸出手,想要阻止。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你可愿替他们承担代价?”
她愣住。
“什么代价?”
>“每一次记住,都会加重存在的负担。
>你救一人,便多一份执念;
>你留一忆,便增一分枷锁。
>若你不肯放,终有一日,整个宇宙将因记忆过载而坍缩。
>到那时,无人能逃,包括你。”
苏砚沉默良久。
然后,她笑了。
“那就让我来背。”
她抬起手,指尖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地。那血并非红色,而是流动的星光。她以血为引,启动了“逆溯协议”的终极形态??**共担之契**。
刹那间,所有被清除者的记忆洪流倒灌而入,尽数涌入她的意识。她看到了千万个名字、千万段人生、千万次生离死别。痛苦如海啸般席卷她的神志,她的身体开始龟裂,银发一根根断裂,肌肤浮现蛛网般的黑色纹路。
但她没有退。
她将这些记忆一一编号,封入自己的灵魂深处,用自己的存在作为容器,代替整个文明承受这份重量。
青铜门剧烈震动,推动它的三十七人猛然惊醒,泪流满面地跪倒在地。
“对不起……我们不该想忘。”
苏砚喘息着,嘴角溢出血丝:“不必道歉。你们有权选择遗忘,正如我有权选择记住。”
她转身,面向那扇巨门,轻声道:
“我不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