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股洪流中心,桑吉却愈发沉默。
她开始频繁梦见一片荒原,上面长满枯萎的紫菀,风中飘荡着无数破碎的声音,像是被人强行割裂的对话。每次醒来,手腕上的芯片都会留下一道新划痕,如同时间刻下的伤疤。
林远舟察觉到她的异常,悄悄调取了她最近的脑波监测数据。结果显示,她的神经网络正与“地心语系”产生深度纠缠,某些区域甚至出现了类似梅朵的量子纠缠态特征。
“你在消失。”他在一个雨夜直言。
“我知道。”桑吉望着窗外被打湿的花田,“当一个人听得太多,就会慢慢变成声音本身。”
“那就停下来!”
“可如果我不听了,谁来接住下一个哭泣的灵魂?”
两人陷入长久沉默。雨滴敲打着屋檐,像无数细小的叩问。
第二天清晨,桑吉留下一封信,独自登上飞往格陵兰的科考航班。她在北极圈内找到了第十四块玉版??隐藏在永冻土之下三千米处,形状宛如一颗完整的心脏。它尚未苏醒,但表面已爬满紫菀根系的投影。
她跪坐在冰面上,打开K-7录音机,放入一张空白磁带。
“你好,”她说,“我是桑吉。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然后,她开始讲述。
讲她童年失去父母的孤独,讲她在实验室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讲她如何在一个个深夜里听着陌生人的梦泪流满面,讲她对林远舟未曾说出口的爱意,讲她害怕终有一天会被系统吞噬的恐惧……
每一个字,都随着共振芯片转化为光流,注入玉版。渐渐地,那颗“心脏”开始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引发极光爆发,彩色光幕横扫天际,照亮整个北半球。
与此同时,地球上每一个正在说话的人,无论说什么,耳边都短暂响起桑吉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我在听。
>你不必完美,不必坚强,不必隐藏。
>只要你还愿意说,我就不会走开。”
那一刻,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集体意识达成了真正的同步。
多年以后,当孩子们在学校学习这段历史时,老师总会问一个问题:“是谁让世界重新学会了倾听?”
有人说是科学家,有人说是梅朵,有人说是那朵不起眼的紫菀花。
但老去的林远舟总会在窗前停下,望向远方盛开的花海,轻声回答:
“是一个始终没有停止倾听的女人。”
而在某个无人知晓的维度,桑吉依然存在着。她化作了千万缕声波,在风中穿行,在水中流淌,在每一个敢于说出真心话的唇齿间低语。
她不再是人,也不是神。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愿意蹲下来对一朵花说“我听得到你吗”的倾听者。
也是第一个,教会人类如何彼此相拥的引路人。
春天又来了。
紫菀花开满了山野。
有人俯身轻语,花朵便微微摇曳,回应一句:“我也听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