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没听清,舅母又说了一遍,她才回答:“说了,但是没用,就是这样规定的。我有个同事的妈死了,请假也扣钱。”
这话让人们听得目瞪口呆。工厂也太黑了。
菲比约十三四岁。她小时候有次发烧,造成一只耳朵聋了。如果别人刚好在她聋了的耳朵旁说话,她听不清。
但她也有独特的优势。厂里宿舍嘈杂,很多人夜晚说话,菲比只要侧躺,盖住好耳朵就能睡。
菲比很高兴看到那些细棉布,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布。
她央求母亲给自己一匹白棉布,好让她染色。但舅母舍不得,于是拆了一件旧衣服给女儿。这件旧衣服,菲比穿不上,她只能掏出剪刀把它剪成做手提包的布片。
菲比原本想上山采一些蓍草,将布料染成冷绿色,但熬染料需要烧火,舅母嫌太浪费煤炭,就算了。
下午,菲比腼腆地对两姐妹说:“我爸让我带你们出去看看。”
说实话,菲比不知道怎么面对从城里来的两个表姐,她们和自己相差太大了。
菲比因为耳聋,可能会请别人重复说的话,有些人因此嫌她烦,不乐意和她玩。
菲比也不擅长说话,生怕自己出丑,所以面对表姐有点局促。
她打算带两个姐姐在山下看野花。英国的初夏,野花如海。
又因为妈妈舍不得烧煤煮染料,菲比顺便找找拓染的材料,这样就不用生火了。
路上,她们刚好遇到同村人。同村人先和菲比大声招呼:“回家啦?”又看海泽尔和夏洛特:“这就是你家的亲戚?”看来村里已经听说了。
菲比腼腆地说:“是,城里来的。”
说到这儿,她还有点小得意,因为这个城不是镇,也不是某个普通城市,而是伦敦!很远的,都出郡了。
如果问菲比有多远,她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十英里吧,这是她能想的最远的距离。
打招呼的同村人想听八卦,但急于去磨坊烤面包,遗憾地走了。
每天,都有村民拿着揉好的面团或掺了麸皮的面粉来磨坊烤面包。
这个磨坊历史很久,它原本只磨面粉,后来又增加烤面包的烤炉,还可以帮村民揉面包,一条龙服务。
看着村民篮子里的面团,海泽尔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在自家烤面包,成本不是更低吗?”
菲比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有记忆以来,人们就不在家里做面包。这种事需要疑问吗?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艰难地找了一个原因:“因为不能砍柴。野地的树木都是乡绅的。”
这应该就是真正的理由。不过现在,村里也用煤炭烧火,煤的效率比柴好。
两姐妹一路走,一边问菲比问题。菲比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去,因为她们问的问题都是自己会的。
这次散步,菲比只带她们在山下看了看。但山下一片野花,十分美丽。两姐妹纷纷赞叹。
然后她们帮菲比采做拓染的野花。拓染,就是把花草铺在布上,用锤子敲敲,让花草汁液印在布上,于是布料就有了花草的图案。
采的野花有蒲公英、三叶草、像白色蕾丝的峨参、像雏菊的滨菊、紫蓟等。
夏洛特采花时,还为自己留了一份,打算带回家做压花。
采着采着,她突然发现这片野花有尽头——远处是一片墓地。有两个村民正在墓地种树。
菲比解释:“他们家刚生了孩子,所以在墓地种一棵小树。等人死了,就埋在树下。”这是这里的习俗。
夏洛特起了好奇心:“那你也已经有一块墓地了?”
菲比很奇怪:“我是女孩啊。”女孩嫁出去后又不在自己家。
海泽尔瞧见山上风景不错,但菲比看了看太阳,认为现在去有点晚,不如明天。
但是,她又说:“有个事情。就是……今天傍晚会有一辆火车经过镇子。”
海泽尔觉得自己懂了:“你是想去看火车,但不想一个人去?”
表妹在镇上工厂打工,一定太忙,所以没有见过火车。现在,她终于有了假期,有空看火车了。
海泽尔自己虽然不感兴趣看火车,但是陪表妹去一趟又能如何?正好表达一下关爱。
“不是。”菲比声音小了点,“那条铁路上的火车总是在傍晚停在镇子上一会儿。火车不运人,只运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