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过身,费力地在昏迷的男人身上摸索着,希望能找到手铐的钥匙。然而,除了那串牢笼钥匙,一无所获。
希望落空,月邀不再犹豫,将男人拖到角落阴影处,仔细倾听门外动静,确认血条显示门外暂时无人后,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闪身进入了外面的走廊。
走廊昏暗而压抑,墙壁上挂着摇曳的油灯,投下晃动扭曲的影子。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血腥、霉烂、排泄物以及一种绝望的气息。
两侧是一扇扇与她刚才所在相似的厚重木门,大多数紧闭着,但几乎每一扇门后,都显示着数个、甚至十几个代表着生命存在的血条。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一扇虚掩着的房门,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只一眼,月邀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发出声音。
那是一个比她刚才所在房间大上数倍的空间,但景象却如同人间地狱。
数十个男男女女,甚至还有不少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幼童,像牲口一样被粗糙的铁链锁住手脚,挤在冰冷的、布满污秽的地面上。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几乎不能蔽体,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烫伤和淤青,有些伤口已经化脓腐烂,散发着恶臭。几乎每个人的眼神都空洞无光,如同熄灭的炭火,只剩下麻木和死寂,偶尔有细微的呻吟响起,也微弱得如同蚊蚋。
而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房间内的陈设。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锈迹斑斑、甚至带着暗红色凝固血块的刑具。
带倒钩的铁鞭、布满尖刺的夹棍、烧得通红的烙铁……有些刑具上还挂着丝丝缕缕的皮肉。地面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层层叠叠,几乎覆盖了原本的地板颜色。
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里,一堆杂物旁,赫然躺着一具……白骨!那骨架纤细,似乎属于一个未成年人,骨骼上还残留着被利刃砍劈和野兽啃噬的痕迹,头骨歪斜地滚落在一旁,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天花板。
眼前这极度惨烈、远超她想象极限的景象,如同最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月邀这个来自和平年代、受过现代文明熏陶的灵魂上。她见过战斗,见过杀戮,却从未见过如此以折磨和践踏人性为乐的、如同屠宰场般的邪恶。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让她浑身汗毛倒竖。这里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囚禁地点,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进行奴隶贸易和酷刑折磨的魔窟!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通知米霍克!
她知道。
她知道这个世界存在奴隶买卖。
在那些看过的漫画片段里,在那些听过的只言片语中,“奴隶买卖”这个词如同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符号,代表着不幸与压迫,却始终隔着一层名为虚构或听闻的薄纱。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人迹罕至的孤岛、在米霍克用强大实力构筑的相对安全的壁垒之后。
即使外出,去的也是相对平和的村庄,或是匆匆路过繁华的城镇表面,甚至哪怕去了泰其拉狼,因为没有这样冲击的画面,并且她知道在未来泰其拉狼被革命军解放了,所以一直用着局外人的视角看待。
米霍克将她保护得太好了,他用他的剑和他的警惕,为她挡去了绝大部分这个世界的污秽与獠牙。以至于她潜意识里,几乎快要忘记,这片广袤而瑰丽的大海之下,涌动着何等黑暗、何等残酷的暗流。
她习惯了依靠系统,习惯了在米霍克的羽翼下成长,甚至因为实力的提升而滋生了一丝不该有的、对潜在危险的轻视。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却直到此刻,直到亲眼目睹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直到那具幼小的白骨用它空洞的眼窝凝视着她,她才幡然醒悟。
她所谓的了解,是何等的苍白无力。她所谓的谨慎,在真正的恶意面前,是何等的天真可笑!
这不是热血冒险故事里可以被打倒的、脸谱化的坏蛋,这是根植于这个世界某些角落的、腐烂发臭的脓疮!是会将活生生的人,包括像她这样的异类,剥去一切尊严与希望,碾碎成商品和残渣的、赤裸裸的邪恶!
一股强烈的后怕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四肢百骸。如果……如果她没有遇到米霍克,如果她的实力再弱一些,没能及时挣脱,那么,她的下场,会不会就和房间里那些眼神空洞的人,甚至和角落里那具白骨一样?
后悔如同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带来阵阵刺痛。她后悔自己的大意,后悔因为拥有了些许力量就放松了警惕,更后悔……将米霍克可能存在的担忧置于潜在的危险之后。
这份血淋淋的“亲眼所见”,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醒了她。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掉以轻心的游戏场。
米霍克的保护并非万能,系统的能力也有其局限。真正的生存,需要时刻保持最高级别的警觉,需要对隐藏在光明之下的黑暗,抱有最深刻的认知与戒备。
她用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污浊不堪的空气,仿佛要将这份残酷的教训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当她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少了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源自切肤之痛的清醒与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