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没有点灯。
仅有透过窗户的微弱天光,勾勒出两个沉默忙碌的身影。没有言语交流,只有物品被拿起、整理、打包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月邀将房子后面的作物和花朵全部收割,再将游戏家具全部收起。她又将那些酿好的、尚未启封的酒一一收起,指尖拂过瓶身,仿佛还能感受到酿造时期待米霍克品尝的心情。
米霍克的动作则更加利落、干脆。他将那几套月邀为他新买的衣物折叠整齐,与一些必要的、无法放入系统背包的日常用具打包成一个结实的行囊。
他的目光掠过屋内熟悉的陈设,那张他亲手打磨的木桌,那扇可以望见海景的窗户,墙角立着的、陪伴他无数个修炼日夜的负重石锁……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在这居住的近一年来短暂却真实的宁静。
这里是他失去一切后,第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虽然简陋,却给了他喘息的空间和……月邀的陪伴。
但现在,必须离开了。
索露诺王国的国王遇刺,斯格姆少将重伤逃脱,那座藏污纳垢的地下魔窟被彻底掀翻。用不了多久,王国的震怒、海军的追缉,将会如同滔天巨浪般席卷而来。这个距离王国并不遥远的小岛,这个他们隐居的崖顶,将不再安全。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能连累山下村庄里那些淳朴的村民。那些会热情招呼月邀、会送来新鲜鱼获、会在节日里邀请他们参加的善良人们。他们的世界不该被血腥的仇杀和权力的倾轧所玷污。悄无声息地离开,也是保护他们的唯一方式。
月邀将回来时顺路去铁匠铺拿回来的物资也装好,所有的物品很快收拾完毕。小屋几乎恢复了他们刚来时的空旷,只留下一些不便带走或无需带走的家具,沉默地伫立在昏暗中,仿佛在无声地送别。
月邀走到门外,望着下方在夜色中沉睡的、只有零星灯火的小村庄轮廓,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她在这里体会到了平凡生活的温暖,感受到了被接纳的善意。
米霍克将最后的行囊背在肩上,巨大的‘夜’依旧稳当地负于身后。他走到月邀身边,与她一同望向那片即将告别的风景。
“决定了?”月邀轻声问,其实答案早已在心照不宣的默契中。
“嗯。”米霍克的回应简短而肯定,“斯格姆不会留在南海。他只会逃回海军本部马林梵多。”
那里,是海军权力的中心,也是世界政府力量的象征。斯格姆必然会在那里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然后像毒蛇一样,等待着报复的机会。
“我要找到他,了结一切。”米霍克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心。南海已经无法容纳他们接下来的道路,也无法继续承载那尚未终结的仇恨。
伟大航路,那片汇聚了世界最强力量、充满了无数机遇与危险的神秘海域,将是他们下一段征程的舞台。那里有更强的对手,有更广阔的天地,也必然……有斯格姆的踪迹。
月邀收回目光,转向米霍克,脸上没有任何畏惧或迟疑,只有全然的信任与支持。“好。”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们短暂安宁的小屋,毅然转身,推开门,融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之中。
---
黎明前的海风格外凛冽,带着一种离别的萧索。月邀和米霍克站在海岸边上,脚下是潮湿冰冷的沙砾,身后是即将告别的家园剪影。
月邀闭上双眼,将心神彻底沉入【驭兽师】的感知中。一种无形的、带着特定频率的呼唤,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泛开的涟漪,以她为中心,向着广袤而黑暗的海洋深处扩散开去。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一股熟悉、沉静却又带着一丝雀跃的意念,如同温和的暖流,回应了她的呼唤,从遥远的海底深处涌来。
“月邀……呼唤我?”
紧接着,近处的海面开始无声地隆起,一个覆盖着暗蓝色海藻和藤壶、如同小型岛屿般的巨大背脊,破开平静的海水,缓缓浮现在他们面前。秀桔那如同小型湖泊般的深邃眼瞳,在熹微的晨光中温和地注视着岸上的两人,尤其是月邀。
“秀桔,”月邀走到水边,伸手触摸它冰凉粗糙的皮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们要离开这里了,离开南海,去……伟大航路。”
她将离开的消息和原因,通过意念清晰地传递过去。那意念中包含了不舍,对未来的决意,以及一丝淡淡的、对前路未知的忧虑。
秀桔沉默了片刻,那庞大的意念再次传来,缓慢却异常坚定:
“跟着……你们……一起去。”
它表达得简单直接。漫长的生命中,难得遇到能理解它声音、给予它新奇梦境果子、并且真心待它的生灵。对于它而言,月邀和米霍克是特别的朋友。
深海固然是它的家园,但跟随朋友去往新的海域,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似乎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而且,它能感觉到月邀意念中那丝忧虑,有它在,至少能让他们在海上的旅程更加安全、快捷。
月邀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感动。她没想到秀桔会如此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
“可是,伟大航路很危险,气候和海流都很奇怪……”她试图将可能的危险告知秀桔。
“不怕……”秀桔的意念传来,带着一种源自远古血脉的自信与沉稳,“海……就是我的家……哪里……都一样……”对它这样存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海王类而言,伟大航路的诡异,或许只是海洋另一种面貌的呈现。
“它既然决定了,就一起吧。”米霍克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明白,这是秀桔自己的选择,也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月邀用力点了点头,将对秀桔的担忧化为更深的感激。她轻轻拍了拍秀桔巨大的鳞甲,“谢谢你,秀桔!那我们……就一起出发吧!”
离开了熟悉的海域,秀桔那庞大的身躯隐没在深邃的海面之下,如同一个忠诚而无声的护卫,跟随着上方那艘在波涛中显得格外渺小的人类船只。
月邀和米霍克并没有选择乘坐秀桔,那样目标太大,过于惊世骇俗,除非遭遇无法抵御的危险,否则他们宁愿暂时依靠这艘不起眼的小船。
夜幕降临,海天之间只剩下星光与一轮清冷的弦月。小船随着波浪轻轻起伏,船舱内,只点着一支小小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