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寝殿,发现白莲站在窗前发呆。
于是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想要像往常一样将她拥入怀中,白莲却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抬起头看着伽珞燐,脸上是干涸的斑斑泪痕,表情冰冷,还带着几分疏离。
“陛下,”她慢慢地说着,声调没有任何起伏,“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闻言,伽珞燐的手僵在半空中,白莲的态度让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重重一击。
他看着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瞬间明白了。
此时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已经不仅仅是白子缘之死,还有一道由误解、怨恨和内疚构筑的,难以逾越的高墙。
第66章喜脉
白府的朱漆大门紧闭着,门前两盏素白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像两滴凝固的泪珠。
白莲是自己推开门默默走进去的,没有迎上来的仆从,往日生机勃勃的庭院亦是一片肃杀之象,下人们低垂着头步履匆匆,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来到正厅,只见素幡低垂,白烛摇曳,白子缘的灵堂就设在这里。
灵堂中央,放着一口棺椁,里面是一套沾染着暗褐色血迹、破损不堪的银色铠甲,旁边是一柄断了尖的佩剑,还有一面刻着“白”字的腰牌,这便是白子缘留在这世间最后的念想。
对他的亲人们来说,竟是连马革裹尸都成了奢望。
纾璃一身重孝,跪坐在蒲团上,身子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风一吹便会离去。
她脸上没有泪,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副铠甲,好似魂魄早已随着夫君一同坠入了那万丈深渊。
她身边,年幼的孩子似乎能感知到母亲无尽的悲伤,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小声地、不安地啜泣着。
白墨渊站在灵前,这位在朝堂上历经风雨、无所畏惧的老宰相,此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鬓发散乱着,一夜之间更是华发丛生,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眼眶深陷,眼中更是布满了血丝,已是数日无法安眠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些冰凉的甲片,仿佛在抚摸自己儿子的脸庞。
“是我……是我让他去的……”他声音嘶哑,带着泣音,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总对他说……白家儿郎,当以社稷为重……要忠君……要爱国……到头来……到头来……”自责的话语终是哽咽在喉头,化作无声的颤抖。
白莲来到长孙娆儿的身侧,长孙娆儿哭得站不稳身,在青梅的搀扶下才勉强站在原地。
白莲明白,此刻她还能做的便是陪伴了,她轻轻拍着长孙娆儿的后背试图安抚她,自己却也湿了眼眶。
她看着父亲瞬间苍老的背影,看着嫂嫂行尸走肉般的模样,看着侄儿懵懂却不安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是她没能救回哥哥……巨大的内疚感袭来,让她悔恨莫及。长孙娆儿紧紧握住女儿冰凉的手,母女二人相顾无言,唯有眼泪无声地滑落。
“皇上驾到~”此时,长长的通报声打碎了白府的寂静。
伽珞燐的御驾停在了白府门外,他亲临祭奠,带来了最为隆重的哀荣,追封白子缘为“忠烈侯”,赏赐无数。
然而,当他试图扶起跪地谢恩的白墨渊时,却触及到了老人冰冷而僵硬的手臂。
白墨渊低着头,恭敬地行着臣子之礼,但那眼神木然,往日对君主的忠诚、对晚辈的温和,已然消失殆尽。
伽珞燐站在灵堂中央,看着此情此景,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那感受就像掉落在了冰窟之中。
冷静如他,也直觉不安。
是被白府中涌动的悲痛感染?还是因为,白莲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他?-
次日朝会,金殿之上,
西南大捷带来的一丝兴奋还未褪去,群臣商议着战后封赏事宜,而此时,白墨渊一步一顿地走出了文官队列。
他手中捧着那顶象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官帽,步伐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全身力气。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跪倒,将官帽高高举过头顶。
“陛下,”他的声音字字清晰地回荡于殿中,“老臣白墨渊,蒙先帝与陛下信重,位列宰辅数十载,常感天恩浩荡,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圣托。然……”他语音一滞,强抑住胸中翻涌的悲恸,“然老臣教子无方,致使独子白子缘,此番出征未竟全功,身先……殉国。”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龙椅上的伽珞燐,那目光里没有怨恨,只剩一片燃尽后的颓败,“老臣心力交瘁,自知残躯已不堪驱策,更无颜立于这朝堂之上,恳请陛下,念在老臣多年微劳,准臣……辞去官职,携拙荆、寡媳与幼孙,返回故里,了此残生……”言罢,白墨渊以额触地,长跪不起。
话音落下,满殿皆惊。几位与白墨渊交好的老臣连忙出列劝阻。
“白相三思啊!国事艰难,正是需要您这等老成谋国之臣之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