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名府监的死牢里偷天换日,私藏钦命死囚,苗青臻从未想过李渊和会为他冒此奇险。
为了承继大统,这人向来步步为营,一举一动都反复权衡,生怕行差踏错,授人以柄。
一旦此事泄露,李渊和这位尊贵的皇子,必将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
苗青臻自然是不愿死的,他垂下眼睫:“殿下救命之恩,青臻……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李渊和嘴角慢慢牵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紧蹙的眉头也随之舒展。
从前他便极偏爱苗青臻这一点,不喜夸夸其谈,从不刻意争抢锋芒,待在他身边,连心都会奇异地沉淀下来。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体验。苗青臻离开后的日子,李渊和时常感到一种难以排遣的空寂。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他分毫。他了解苗青臻,只要自己放低姿态,他总会心软的。
然而,苗青臻接着道:“可青臻昔日为殿下所做种种,算起来……早已不欠殿下什么了。”
李渊和眸色微沉,忽然道:“我听见你说梦话了。梦里,你反复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楼晟,是吗?”
他向前一步,声音里带上冷意:“他与二哥走得很近,你怎会与他纠缠在一处?”
苗青臻脸上血色尽褪,惨白如纸。
“大夫说你刚小产,最需静养。”李渊和的声音重新放缓,“青臻,如今的你,连上京城都出不去。你的旧日口籍已于昨日彻底销毁,你师父也……如今,唯有我能重新给你一个身份。”
他带着某种缱绻的意味:“青臻,这些年……我很想你。”
“若我们当初那个孩儿尚在人世……不知会是何等模样。”
苗青臻静静地看着他,脑中思绪纷乱如麻。如今无奈重回这樊笼,前路渺茫未知。他不禁想起那个将他逼至绝境的楼晟,那样的人,大抵至今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之心。
他向来视旁人责难如无物,近乎蔑视。
他碾碎一颗心的方式何其简单。
苗青臻望着眼前的李渊和,明明已拥有一位才情出众、容颜倾城的正妃,却仍旧感到不满足。
他已经没有什么想要的了,也再不敢去奢求什么。
可苗青臻想要自己的孩子回到身边。他最终抬起眼,声音干涩地开口:“他还活着。是个男孩,是在你大婚当日降生的,如今……就在楼府。”
李渊和闻言,仿佛瞬间被钉在原地。片刻的死寂后,他猛地上前,将苗青臻紧紧搂入怀中。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将脸深深埋在他颈侧,声音沉郁而坚定:“我的孩子?当真。”
苗青臻:“是殿下的孩子。”
“好,等我。”
他吩咐下人好生照看苗青臻,旋即转身,衣袂翻飞间,大步离去。
苗青臻望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的春日。上京城外的山上,桃花开得漫山遍野,粉白缭乱。他站在一株繁茂的桃树下,头顶的细软枝茎因风轻轻颤动。
淡蓝色的天幕上,如烟似雾的白云悠然飘过。
李渊和策马而来,微风拂起他翩跹的衣角,春日暖阳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一层金边,发梢在风中微微飘动。
他轻声说,待来年父皇允他出宫开府,问苗青臻愿不愿意跟他走。
苗青臻安安静静地仰头看着他,李渊和的脸却比身后灼灼的桃花还要红,在那片绚烂春色中,分外鲜明夺目。
是什么时候变了的,苗青臻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