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念叨的男主角此刻似有所感地眼皮一跳,看了眼床榻上尚未苏醒的人,又回头从微开着散药物苦味的窗扇中眺望片刻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偌大的宫殿此刻静得让人发慌,只有钟铭德坐躺在软榻之上捻动佛珠的清脆声响。
忽然,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钟廷珠步履匆匆地闯进门来,眉眼间尽是掩不掉的惊慌。她给钟铭德草草行过礼之后便三步并两步走到床榻前。
看着毫无血色陷入昏迷的谢春和深吸一口气,生怕动静太大扰了人清静又忙退开两步,生生把这口气憋回去。她攥紧了一旁的钟廷璋的衣袖,气声问道:“娘娘如何了?”
钟廷璋自己眉心尚且紧蹙,话中却仍带着安抚的意味:“御医说只要醒过来便无大碍了。”
“今儿上午还面色大好,怎么就突然——”
今日晨起后她与谢春和尚见过一面,随后自己儿子吵闹着要她陪着去狩场打靶练箭,她实在是拒绝不得,于是便推脱了下午的花会出宫去了。
没成想就这功夫,谢春和便出了事。
室中实在太静,即便而然只是轻轻交谈旁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钟廷珠眼眸扫过站在一旁的皇后和王淑仪时二人也抬眼看向她,几人视线碰撞一下,又各自缩回触手。
“可查清是怎么回事?”
钟廷璋回道:“花会期间奉的茶中下了毒,奉茶的侍婢已经投井自尽了。”
他今日午时才从城西当过值,结束后回了趟军巡铺,刚一出门便有人奔走来报贤妃在花会中突然腹痛不止,竟当场晕厥过去,圣上让他即刻进宫。
他策马直奔内宫,便在殿中看着御医忙前忙后抢救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现在人仍未见醒。
突然佛珠像一记重鞭捶打在檀木桌沿,一直坐在一旁的钟铭德突然起身发难,枯瘦的指尖指向众妃嫔不住地颤抖。
“皇后之事过去才多久!才多久!”
“你们是要如何,要翻天吗!”
苍老沙哑的声音如同一道闷雷轰在寝宫之中,殿内哗啦啦跪倒一片。
沉默之声震耳欲聋,逼得烛火都摇晃起来。
人群之中隐有强忍的啜泣声。
钟廷璋突然感受到一种由心而生的疲惫与倦怠。这前朝后宫之内众人俯下头颅的乖顺之下皆是鬼胎,勾心斗角的每一刻都命悬一线。但他们都不得不继续为了赢下最终一局吊住口气厮杀个你死我活,明争暗斗、痛下毒手,只为终局落定之时有片刻喘息。
而天威之重,足以沉默地俯视一切困兽。
“这件事情绝不可姑息。”钟铭德唤了内宦听旨,内侍省、御膳房内凡相关者一律从重宣判,其余人等罚俸降职。从今日起阖宫禁足两月,非奉诏令,各宫妃嫔、侍女、内宦均不得擅出本宫。各宫每早晚各抄诵《女诫》精要一份,以此思过。
钟铭德缓缓走动,一步一步靠近跪在殿内的嫔妃。为首的皇后与王淑仪将头埋得更低些。
他浑浊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望着伏在脚边的头颅,半晌只吐出几个字来。
“牝鸡司晨。”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远处的钟廷璋微微侧头看向那边,喉结滚动,不发一言。
蓦地,他的眼神穿过众人落向窗外的夜色。牝鸡司晨这四个字在他心头重重一击,让他不由得多想几分——
今日母亲中毒,父皇将自己宣进宫中,眼下他完全无法快速脱离宫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