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卑职没疯。”
“卑职怕死,但卑职……更渴望真相。”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暴怒的陆谦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大人,”沈浪抬起头,眼神中燃烧着一种狂热的火焰,“您说,我们北镇抚司最大的案发现场,是城里的那些凶宅吗?”
陆谦一愣,下意识地想点头。
“不!”沈浪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是天牢!是那座关押着全大明最穷凶极恶罪犯的活地狱!”
他上前一步,声音变得极具感染力:“无数悬案的线索,最终都断在了被关入天牢的罪犯身上。他们是行走的卷宗,是活着的档案!只有深入其中,与他们朝夕相处,才能挖出那些被彻底埋葬的秘密!”
陆谦被这套闻所未闻的“天牢犯罪现场论”给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至于王五的死,大人您真的相信是‘失足’吗?”沈浪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个常年在井边打交道的仵作,会那么不小心?卑职不信!卑职认为,这是天牢里的罪犯,在向我们整个北镇抚司挑衅!”
他猛地一抱拳,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所以,卑职申请调入天牢,一为调查王五死因,为同僚讨回公道!二为深入虎穴,为我北镇抚司,开拓一条全新的、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情报来源!卑职不是去送死,是去一个活的‘卷宗库’里,寻找真相!”
整间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陆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那双狂热、偏执、却又清澈无比的眼睛。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提拔的到底是一个探案奇才,还是一个百年难遇的疯子。
或许,两者本就是一体。
良久,陆谦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泄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缓缓坐下,重新拿起那份调令,又拿起自己的百户大印,犹豫了许久。
最终,他一咬牙,狠狠地盖了下去!
“砰!”
朱红的印泥,如同凝固的鲜血。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陆谦将调令和一枚只能出入天牢前三层的铁制腰牌推了过去,声音沙哑,“别死得太难看。”
“遵命。”
当沈浪手持调令,走出书房时,屋外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同僚,都向他投来了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难以理解的目光。
在他们眼中,这位刚刚声名鹊起的新星,已经提前预定好了停尸房的一张床位。
沈浪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别人眼中的龙潭虎穴,死亡绝地。
在他眼中,却是一个即将开启的、遍地是宝的藏宝库。
……
东厂,某处阴森的密室。
一名心腹正跪在地上,向着珠帘后的身影汇报。
“头儿,消息确认了,锦衣卫那个沈浪……主动申请调去天牢当仵作了!北镇抚司的人都说他疯了。”
珠帘后,李进正在修剪一盆病梅的剪刀,微微顿了一下。
随即,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声在密室中显得格外阴冷。
“疯了?不,这只小狐狸,比谁都精明。”
“他这是想用一个最不可能的身份,去做一件最不可能的事。有意思……”
“传令给我们在天牢里的‘钉子’,不用刻意针对他,让他进去。”
李进咔嚓一声,剪掉一截枯枝,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笼子已经备好,咱家倒要看看,他这只主动进笼的鸟儿,想唱哪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