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围绕天佑帝遗旨展开的纷争依然没有平息。
其一是党争。
众臣尤其是自诩朝臣之首,陛下肱骨的首辅刘廉对那天周遇之命人严守宫门,不让他们进宫一事尤为不满,后面发现他的名字出现在遗诏上,为三位顾命大臣之一后,这种不满便瞬间达到了顶峰。
前者让文臣们怒火中烧,后者则让他们想置周遇之于死地。
他们不认可,也不相信打心底里看不起的宦官能成为顾命大臣。在他们看来,宦官就应该留在宫里伺候陛下,休想染指朝政。
虽然赵烨说是自己想要周卿成为顾命大臣的,但他在朝臣们心中没有威信,所以几位重臣直接在天佑帝的灵前吵了起来,而后的几个月里,弹劾周遇之的奏章数不胜数。
但他丝毫不惧。
若是按照周遇之原本的计划,重新再写一份遗诏的话,那真的可能会被找到把柄,但现在有“晋王府感激、太孙进言、先帝亲口允诺”等因素加持,他这个顾命大臣的位置稳得不能再稳,所有质疑的人都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至于紧闭宫门一事,那也是“为了先帝和太孙安危”,要责备的也只是那天接人慢了的锦衣卫指挥使尚元洲,罚俸一年以示惩戒即可。
所以一场激烈的弹劾下来,也只是让周遇之在晋王府及新帝面前营造出自己“忠心不二”的形象,以及方便他清除异己——谁弹劾他,他就调查谁,没事的扣个锅贬出京城,有事的直接进诏狱,几次下来就雷声大雨点小了。
不过这事也造成了一个不算太小的后果,那就是从此以后,朝堂上刘党、赵党以及周遇之领导的阉党之间势同水火。几方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你赞成的我就要反对,你反对的我就会考虑赞成,朝堂运转变得滞涩,群臣纷纷站队。
其二是晋王就藩。
晋王身为太孙亲祖父,对自己不再掌管宗人府没有意见,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插手朝政,正因如此,他对遗诏内的“就藩”二字分外排斥。
就藩有什么好?!
他们一家子就藩,岂不是留太孙,不,现在应该是陛下了,岂不是留陛下在京城任人宰割?!要知道其余几个王府可还在京城的,尤其是先帝去前的那些日子里,平南郡王世子赵澹在惠妃的带领下,日日都去陪伴先帝,当时很多人都怀疑是不是要改立太孙了。
所以晋王不肯就藩。
但其他人也不傻,都知道晋王一家离开京城后,自己会有更多的机会,所以一方拿着先帝遗诏说事,一方则死活不从。吵了半年后各方终于达成了一致,即晋王一家不用就藩,而朝廷要对有功之臣进行封赏。
天佑帝驾崩,按照遗诏太孙登基并追封孝睿太子为皇帝,孝敦太子为敦亲王,一起追封的还有先皇后、先贵妃、已逝的小公主等人,先帝还活着的嫔妃则统统成为了太妃,除了这些之外,就只封了小皇帝生父赵涼为康亲王。
各方达成协议不用晋王就藩之后,短短的半个月间,朝廷便一口气封出去两个亲王,八个爵位,二十余个不同品阶的将军。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户部没钱了。
为了彰显新帝的孝顺,以及周遇之暗中的推波助澜,天佑帝的葬礼极近哀荣。不但陪葬了许多奇珍异宝,也花费了无数金钱,二这些钱不是凭空而来的,办完葬礼后,内库钱财及珍宝十不存一,国库也只剩下了二十万两白银。
若是就此休养生息,没准还能多支撑几个月,但随后朝廷又大肆封赏,某些富庶之地直接被划为了封国。所以不过三年时间,朝廷便从之前的勉强支应变成了捉襟见肘,入不敷出。最明显的变化,便是以往爵位里最低等的“奉恩中尉”需要向朝廷献上三千两银子,如今只需要两千两。
某堂课上,老了三岁但性子还是没有太大变化的闻人夫子,便穿着一身繁复锦袍,摇着扇子对两位学生道。
“你们啊,可别小看这一千两!”
“要知道古人可是说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话的,一些大的变动,往往便是由这些小事引起。”说完这话,他见时辰差不多了,于是扇子一合,对正专注听讲的周冬冬以及目光游移一看就是在走神的尚寅道:“好了,今天的课便上到此处。”
不等尚寅欢呼,他又补充,“你们两个回去写一篇文章,明天交给我。就写,唔,就写这‘一千两’好了!写为何会少这一千两,以及少了这一千两后朝廷会有什么变化。”
“不写的明天打手板!”
于是周冬冬和尚寅苦着脸回家。
三年时间过去,如今的周冬冬已经不是矮墩墩,想要牵爹的手还要踮起脚尖的小豆丁,而是一个年满七岁,模样俊秀可爱,身高足足有三尺六寸的小少年。
而这三年里,除了身高之外,周冬冬及其周围也有了很大变化。
第一是他越长越像亲爹周遇,而因为亲爹和干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所以任何一个见过周遇之的人,看到周冬冬后马上就能认出来。父子二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要不是知道周遇之小时候就入了宫,都要以为他们是亲父子了。
第二则是他又升官,不,是又升爵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