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下方狭窄的街道看去,这巨大悬空的基座如同一片陡然低垂的厚重乌云,遮蔽了部分天光,为地上的一切投下压抑而冷峻的阴影,行走其下之人,须得时刻感受到头顶那无声的重量与不容冒犯的威压。
然而,復道真正的宏大之处在於它的上层廊道。
被巨木托举起的通道本体,两侧並非毫无遮拦,而是竖立著结实厚重的木製挡板与护栏。
挡板內侧漆雕彩,外侧可能覆以坚固的青铜嵌板作为防护,其上饰有云雷纹或饕餮兽面,冰冷坚硬,闪烁著幽微的青光吕强见刘备愣著不走,与他解释道:“刘郎不必拘谨。”
“阳南北长七里。在空中形成並列的三条復道,中间一条,是陛下专用的御道,两侧则是臣僚、侍者走的。”
“老奴能走,你便也能走。”
刘备点头,跟著吕强一路来到雕樑画栋,奢华无比的空中楼阁。
向下不断俯瞰宫墙,整个阳宫城的繁荣壮丽尽收眼底。
復道这一设计既彰显了秦汉时期建筑技术的精湛,也折射出权贵阶层的奢靡生活。
可惜这么宏伟的建筑群,在乱世开启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天杀的董卓。
刘备一路且行且看。
行了约莫两三里路。
吕强却突然止住脚步,回头看向刘备:“刘郎知道为何陛下要將你拘禁起来。”
刘备頜首:“下官说了不该说的话。”
吕强目光幽幽,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也,宫城可不是边塞。”
“在这儿只有暗箭与算计。”
“说错一句话,可能就会坠入深渊,永不得翻身。”
“陈留蔡公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陛下希望你像他,但不希望你太像他。”
刘备闻言脸色微变。
“唉,你先別急著反驳。”
“你之前与陛下、卢公都陈说了天下局势,老奴也来说说自己的想法,刘郎愿意听老朽愚见否?”
刘备伸手示意。
“中贵人请讲。”
“咱们大汉朝啊,从来不是脚下看起来这巍峨的宫城,雄伟的復道。而是一间摇摇欲坠的茅屋。”
“茅草挡不住雨雪,会漏水,大风颳一刮,兴许半片屋顶都会被掀翻。”
“可无论怎么说,这些茅草始终都还是有些作用的,若真要把屋顶都掀翻了,屋檐下的人就会被风雪冻死。”
“真到了那一天,陛下、普天之下二三十万的刘姓子弟、王侯將相、士族高门、豪强大姓、普罗眾生无一能倖免。”
“老奴与陛下的想法都是,先稳住这破茅屋,將就著能住就行。”
“哪缺了漏洞,就拿新得茅草补上。总归是不能让房子给毁了。”
“刘郎,你不同,你在统漠聚以区区微末之身,敢夺军参战,在辽西刚上任,就跟怯战的廉翻闹翻脸。”
“这不是个好兆头。”
“陛下让老奴磨磨你的性子,教教你宫里的规矩,也是不想你折的太快,你明白吗?””
刘备拱手:“下官明白。”
吕强继续道:
“大汉天下已经扭曲的变形了,边塞武人要养寇自重才能维持生存,士人得跟浊流鱼死网破才能拼得出路,浊流如不能帮天子压住清流,浊流就是死路一条。”
“天子必须把控好全局,无论哪一方做不到平衡,社稷就会糜烂。”
刘备心下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