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如就死吧,死了才好去纠缠他。
或者就像现在这样缠绵病榻,在梦里寻觅着他——就在江南,就在琼花树下,看他金盔铁甲,紫袍白马,告诉他:倘我不是我,他不是他,共此一生,也了无牵挂。
我猜他会拉我的手,说:“那我就不是我,你也不是你,咱们就共此一生,无牵无挂。”
我淡淡的苦笑:“唉,谁是谁,都是前生注定,你终究是你,我终究是我。我嫁了你的臣子,你娶了我的妹妹——我们,来生吧。”
以他的脾气,这怎么能答应?一把将我搂住,道:“我不要来生,我就要你。我要定你了!”
我一愣,绞痛全都消失了。
终此一生,我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仿佛已经走到了奈何桥上,一扭身,又跑了回去——
依稀见他在光亮处等我,好一树繁花。
只是真正到了亮处,睁不开眼,拼命叫着他的名字,要抓他的手——一只手就叫我抓住了,柔软纤细。
我猛然惊醒:是那几日,一直照顾我的那位年轻歌姬。
“夫人……”她说,“您还好吧?”
“我……”
我出了一身冷汗,凉飕飕——我方才叫了什么吗?喊了什么吗?被她听到了吗?
我盯着她。
“夫人是念着谁吧。”她微微一笑,“我不会说的——念着一个人,总是没错的,夫人要念他,就该去追着他。”
我愣着,眼泪滚滚流下:“你不懂的……你不会懂的……”
“我怎么不懂?”她倔强地扬起了头,“夫人念的那个人,不就是——”
“住口——”
我厉声打断了她,也喝醒了自己。
“把我的玉镜拿来。”我吩咐。
我要抱着那镜子,镇压我的心魔。
她满面怜悯地看着我,递来了镜子。
“出去。”我命令。
她没违抗,默默地走到门边,然后忽然回身,道:“前两天正元节,有一个人,抱着半面镜子来府上叫卖。”说罢就出去了。
我的那面玉镜受了伤,伤口合拢在清河公府上。
德言望我,无语凝噎。我望德言,凝噎无语。
清河公自有成人之美,准我还嫁旧夫。
他还有千金馈赠,帮我们回归故土。
临行,我见到那个歌姬,知道她叫红拂。
临行,我没有去见另一个人,因为我知道在梦醒后,他只和我妹妹恩爱,却不会再要我。
临行,我决定不再回头,决定不再怀疑,决定留一段破镜重圆的佳话——
只是我知道——
我的那面玉镜受了伤。伤它的是我,我将它一摔为二,德言一半,我一半。现在即使重圆,中间还有一条缝,这就是那另一个人,生生世世,永永远远,我心里不灭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