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嘉帝正值盛年,雄心未泯,岂肯向蛮族低头,恰逢楚昌邑自南境调任北疆经略使,顺嘉帝便令其调往边北驻军抗击蛮兵。
楚昌邑带着未及弱冠的楚昱珩并麾下诸将,领十万大军挥师北进。屡破敌阵,一举肃清边患。
捷报传回江都,顺嘉帝大喜过望,亲自出城郊迎凯旋之师。为彰其赫赫战功,顺嘉帝特赐封楚昌邑为“镇英大将军”,赏赐无数,恩宠极隆。
当年楚昱珩年岁虽小,却已因常年随父征战、早早独当一面,北境决战关头,他亲率精锐深入草原,奇袭王庭,本可一举功成,却因镇英大将军楚昌邑积劳成疾、骤然病逝于军中而被迫班师回朝。
楚昌邑骤然离世,留下的不仅是偌大将军府的孤儿寡母,更是悬而未决的兵权归属。
依《燕赤律》,爵位世袭,当传嫡子。
楚昱珩虽为长子,却是庶出;而嫡子楚昱昭,不过是个沉溺享乐、仅擅投壶游戏的纨绔,于军国大事上半点不通。
这要是依照律法把兵权交给这种人,离燕赤亡国也不远了。
正当顺嘉帝为此事头疼,朝中以御史大夫白唯寻为首的清流一派,正大力推行“革弊举贤”之策,主张唯才是举、不论出身,这刚好给顺嘉帝坡下驴的机会,
为稳定军心,更为笼络这位年少封将的少年,顺嘉帝力排众议,将赤炎军的兵权交予楚昱珩。
待其此番平定边患、得胜还朝后,皇帝更是毫不吝啬,特旨册封为平南侯,以示恩宠。
楚昌邑病故后,府中由主母王氏执掌。王氏育有二女一子,即已出嫁的长女楚言笙、待字闺中的次女楚言莞,以及楚昱昭。
而楚昱珩与其妹楚言歆,则是侧室姜氏所出。
近日宫中有意为五殿下择选正妃,人选落于将军府,这消息早已传遍军中,自然也成了此刻篝火旁将士们心照不宣的话题。
秦墨这般反常地借酒浇愁,缘由为何,其他人可能不知,但他们三人,两个为秦墨的心腹,一个与楚昱珩为挚友,自然都心如明镜。
秦墨正拎起酒坛,想再满上一碗,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忽然伸来,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坛口。
紧接着,那只手向上移了几分,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秦墨还握着酒碗的手背,“行了。”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没什么情绪,却让对外一直游刃有余的秦墨动作一滞。
他抬起头,对上楚昱珩没什么表情的脸,眼底的恣意瞬间收敛,显出些许被当场抓包的悻悻然。
他乖乖松开了捏着酒碗的手指,可视线还在那酒坛上,明显不太情愿,试图讨价还价:“就一回……最后一碗,成不成?”
末了,他仰起脸看着楚昱珩,补充了一句,“哥。”
楚昱珩垂眸看着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他喊这个称呼了,少年小一点的时候总是会脆生生的喊他哥,再大些,就是昱珩哥,承锦哥这样的叫,不知从何时起,他连哥都不肯叫了,总是会没大没小的喊他表字。
他没作声,目光却落在秦墨脸上。
篝火跳跃的光映在少年眼里,那双向来狡黠的琉璃色瞳孔里,此刻因酒意氤氲着朦胧的水光,却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那一瞬间,几乎要让楚昱珩产生某种错觉。
他倏然收了视线,压下心头那不合时宜的悸动,目光扫过眼前这群已然喝得东倒西歪的部下,再落到神色复杂的陆怀安身上,最后回到秦墨泛着薄红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手臂一伸,直接拿走了那只酒坛,随即另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将人从喧闹中带了起来,“走了。”
秦墨被他拽着,脚步却有些拖沓,他目光落在楚昱珩紧绷的侧脸上,像是要从中看出些什么。
楚昱珩察觉到他步伐的迟滞,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他,眉头微蹙:“怎么了?”
秦墨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下眼帘,默不吭声的。
楚昱珩索性松开他的手腕,转过身,在他面前微微屈膝:“上来。”
秦墨看着眼前宽阔的背脊,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趴了上去。
楚昱珩顺势将人背起,朝着主帅营帐的方向走去。
夜风微凉,吹散了周遭的酒气,却让秦墨愈加烦闷,他安静地伏在楚昱珩背上,隔了好一段路,才闷闷的开口道,“……我不想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