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遗憾,池野和池妈妈到底是至亲的血缘关系,她不能做的太过火,让池野在中间受夹板气,但这次又是池妈妈主动要来扰乱他们平静的生活的,方盈必须要应对回去,也是一次跨越时空的对自己的回报。
方盈照旧没有波澜,轻笑中透着讥蔑:
“阿姨,不是我说,你也挺为老不尊的,你儿子求着我领证,我都还没松口要嫁给他,你又是有什么资格过来找我闹这一出呢?别说你是凭借孩子奶奶的身份,我想我女儿也是不太想认你的。你要我出来跟你谈谈?我们到底有什么好谈的呢?谈谈怎么把我女儿塞回我肚子里吗?”
“方盈,这么大的事情,你至少该出来跟我见一面,我们好好说……”
池妈妈已经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还记得不能去打扰儿子,唯有拖拽住方盈,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让她没有办法故伎重施地再把方盈清理出去了,见面或许无用,池妈妈还是挣扎着,像水鬼找替身一样,一定要把方盈拖出来。
方盈的话犹如利刃,字字扎心,她几乎要吐血晕倒,只能强迫着自己不去留意内容。
回旋镖扎回来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她曾经高高在上,碾碎一个年轻姑娘的自尊,又怎么会想到有今天,被受害人用尖刻千万倍的话还回来。
池野是她的骄傲,是一个母亲最重要的人啊……为什么要求着一个她看不上的女人结婚呢?池野越爱,就越拖着罪魁祸首沦入地狱。
方盈不想和池妈妈来来回回讲车轱辘的话。
挂了电话。
她捏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继续稳如泰山。
可以料想池妈妈千里迢迢奔赴北京,不会因为一个电话的挂断,就轻言放弃。
至少能让池妈妈求而不得,达不成目的,百转千回地难受不已。
方盈也想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好好剜一剜她的心。
绝望吗?痛苦吗?那她的21岁呢?失去了双亲之一,被爱人的母亲羞辱,负债累累,揣着一个未知的小生命,坐红眼航班,跨越国境线,降落到莫斯科时,她见到了前所未见的雪,兜头砸过来像盐粒子,敲在脑壳上还疼疼的。
有很多很多次,她都想只身把自己埋葬在莫斯科的雪夜里。
方盈不想软弱地粉饰着表面上的和谐,她疼得撕心裂肺,冤有头债有主,那就先把欠债一笔一笔的讨回来,再谈其他。
池妈妈掩面哭嚎。
她折腾了画廊里的工作人员一个上午,导致大家都远远的躲着她,连个递水递纸巾的都没有。画廊在北京繁华地段,来来往往的都是衣着不菲的男女,一瞧见失态的妇人,皱眉鄙夷,互相开玩笑说背爱马仕稀有皮的也有不少没底蕴没素质的暴发户,摇摇头在画廊门口扭头就走。
经理见了,心中嫌弃池妈妈赶客影响生意,又顾及着池野和方盈的两层关系,苦不堪言,不方便出手赶人,没说不好听的话,默默地给着冷眼。
池妈妈擦着眼泪,一个激灵地感到她正在被别人看不起,被整个机构的工作人员看不起,被路过的客人看不起。
一如当年她俯瞰着方盈,如今,她在旁人眼中也是个粗鄙的妇人罢了。
突然有种从云端跌落的感觉,迫使着池妈妈软下语气,一改早上的跋扈,又对那个工作人员求助道:
“小姑娘,你帮帮忙,那个方盈是我儿子小孩的妈妈,我一定要和她取得联系的,你再帮我给她打个电话。”
小姑娘哪里再敢沾这块烫手山芋,变脸大师的样子更是吓人,忙挪开了几步,不再理会她的求助。
池妈妈头晕眼花,无计可施。
她久坐在麻将桌前打麻将,有严重的静脉曲张,下肢水肿,多年养尊处优,血脂和血压都有些高,焦心忧虑了整天整夜,好多身体上的小毛病在此刻一齐爆发,她“哎呦哎呦”抚着胸口,几乎快要晕死过去,吓得再没有一个人敢凑近她的身边。
“唉,要不然我们报警吧?”
“先报警还是先打120?她不是只认识方盈老师吗?要把方盈老师叫过来吗?”
“你是缺心眼吧你。你看这女的撒泼打滚的样子,能是什么好人吗?你把方盈老师叫过来,不就是害了人家。”
“那到底怎么办呢?今天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众人窃窃私语,没有掩盖目光中的鄙夷,池妈妈坐立难安,抓着包想要离开,但是,她还能去哪里呢?还能再去哪里找方盈?
池妈妈捂住大半张脸,在休息沙发上大喘气,一生中从未被置身于这种境地。
她以为她就是靠着老公和儿子活在金字塔顶端的那批人,弱肉强食,她有经济实力,有社会地位,没想到会有一天方向倒转,为人笑柄,一个人在北京,不敢昏厥,不敢生病。
耳朵“嗡嗡”地耳鸣。
半晌,她听到有人靠近她过来,来人应该穿的是软底的小羊皮鞋,软软的,不磨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没有声音,像一根优雅地挪过来的羽毛,方盈看着她闹腾,自如得如同与她无关:
“还能站起来没?换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