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赵贵嫔莞尔一笑,“这是陛下与妾的闺房之话,自然不会让旁人听了去。”
夜色渐深,落了床帏,景和帝枕榻而眠,身旁的赵贵嫔却又一夜都没能睡得着。
她反复在心头念着陛下方才的那番话,张淮之这人惯会藏锋,就连自己身在后宫之中都有所耳闻,他不愿出山,谁也没有办法,如今陛下这意思,难不成是让三皇子去请他?
可这要如何请才是,圣上都用不动的人,三皇子如何请得出来?
更何况,七皇子现在还在张府中,如此敏感的关头,张府的人更是不能得罪。
想来想去,赵贵嫔跟着头疼了一夜,一转身,天已蒙蒙亮了,还要起来为陛下准备早膳的羹汤,她叹了一口气,从榻上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更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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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的青竹浸在晨雾里,夜露随着叶尖垂落,滴滴砸在青石板上,好似滴漏声声。
张岁安推开卧门,深吸了一口春日早晨带有露气的微风,沁润心脾,好不畅快。
他走入廊下,透过庭院中的树影瞥见了紧闭的书房门,不知那屋里的孩子醒是没醒。
他没养过孩子,也不知道这十来岁的小孩竟如此难伺候。
前几日,一说要送小七去南阳,这孩子也不知怎的,忽然就病了一场,他这一病,张岁安自然也不好再提送他走的事。
也不知这小孩是不是惊悸未定,那断断续续的高热总是退不下来,烧得张岁安也跟着心焦。
彭吉随口说了句:“这个年纪的小孩发高热可不是小事,去年我表姑那娃,就是烧糊涂了没救回来。”
吓得张岁安两天没合眼。
找来郎中看了两三趟,又紧盯着下人喂药送食,半夜想起来了都要去摸摸他的额头,是生怕这小孩烧过头死家里,那可真是作孽了。
夜里,小七烧得迷糊,只感觉一双又凉又软的手掌心搭在自己的脑门上,让他不由得做起儿时的梦来。
他巴巴地含着苦药,牙关咬着不肯咽,嘴里总是念念有词——
“他在喊什么呢?”几个下人围在榻边琢磨。
彭吉探着个脑袋过去听了半晌:“他在……喊公子叫娘。”
“……”张岁安脸色一青,连同府中的下人都在跟着忍笑。
张岁安母亲也走得早,小时候也是隔三差五地生病,望着这小孩烧得通红的脸,是又心软地想护着,又觉着亲昵得有些别扭,走又走不开,只好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袖口把自己当娘叫……
好在这孩子身体骨还行,至少比他小时候要好,迷迷糊糊地咽了几副药下去,闷了几夜的汗,高热总算是退了。
却没想到这清醒过来的小孩,比那生病的更难伺候,病根未除,按照郎中的方子还要再喝上一阵,可一到要喝药的时候,小七就死活不肯张嘴。
下人没办法,只得找来张岁安哄。
“是嫌药苦?”
小七缩成一团顽石般,不肯作声,似是不解自己明明好了,为何还要喝药。
张岁安也不催他,只是在他榻前坐下,将药碗往他身前推了推:“药呢,要喝尽了才好。”
说着,从袖口取出一个油纸包,慢条斯理地打开,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蜜饯果子:“东市铺子买的梅脯,上边儿裹的都是饴糖,尝尝?”
见小七僵在那儿不动,张岁安取了一粒,伸过手指,递到他嘴边,也不急着喂,只等着他自己张口。
小七抿了抿嘴,顿了半晌,旋即小猫啄食般地将那粒梅脯叼走,装作若无其事地埋头嚼了半天。
“甜吗?”张岁安故意逗他。
小七不服气似的没吭声,里头的果核被剃掉了,满口酸甜的滋味咽下,胃口都好了许多,他滚了滚喉咙,转头又望向那一堆橙红的蜜饯。
张岁安忍笑道:“还想吃?”
小七偏着头望向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