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百里外,蜷在黑山洞中的三五人借着夜色冒出头来,悄悄生了火,将挖来的野菜根和几只麻雀烤熟,就地扒着吃了个干净,恨不得连骨头也嚼碎咽了。
已经是第五日了,粮食一断,个个都饿得前胸贴后背,
上头没有命令,只能耗着,鸟都要吃光了,再熬下去,只能吃山耗子了。
快死容易,偏偏是这饥饿,最让人心浮动。
几人悻悻地踩灭了烤食的火种,看着白花花的月亮,都觉得馋,私兵断粮,撑不过十日。
京畿五大营的驻地处,张岁安隔三差五地便去一趟,只问那车孤本的下落,言语间,是生怕耽误了修典的工期。
杨快每次见他,都口头上应付着打包票,一口一个:“子康贤侄,你放心,就算是被当柴烧了,也给你把炭扒拉回来。”
晌午正值营中放饭时,杨快见张岁安来都来了,干脆也留下他一起在营中用饭。
忽而一小兵匆匆来报:“校尉,有处农庄逮着几个抢鸡的贼!”
杨快头也没抬,扒拉了两口碗道:“屁大点事,用得着报到我这儿来吗?”
另一头的副将哈哈笑了两声:“肯定是咱这几日巡得太严了,山上的贼人连道也不敢劫了,只敢去抢鸡了。”
杨快嚼着手里的肉,似乎觉着哪里不对:“这些山大王年年抢财,囤的粮也够吃上一阵了,眼下这才几天啊?”
跪报的小兵又补上一句:“那几人都各自蒙面,我们的人赶过去时,刚好将其团团围住,他们眼见跑不了了,直接就地自戕了。”
边上的副将一听,顿时又仰笑起来:“这是吓破胆子了。”
杨快也跟着笑了两声,继而忽然心头一凛。
不对劲。
听说过山贼奋死反抗的,也听说过跪地求饶的,眼见被活抓,二话不说就地自戕的,不像是山贼,更像是……
死士。
尤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的亲族家眷都握在主人手里,一旦暴露身份,为防审讯泄露,不会留活口,几乎是原地就死。
有死士还不足以稀奇,只是这京畿重地,周围藏有不明势力的死士,宁肯去抢鸡,也不愿下山,他们在守着什么?难不成这山里头还有更见不得人的东西?
前朝时,就曾有一桩旧案,就是那乱臣在山中藏着私营兵械,后伺机伪装成商贩百姓潜入城中,掀起了一场白衣之乱……
杨快猛地抬起头,仿佛咽了只苍蝇,顿时怒目圆瞪,他下意识地转头瞥了一眼张岁安——
只见此人临危不动,似是早有所料。
这个素来被他当作文弱书生的公子,此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温文尔雅的眉眼间,露出几分不显山不露水的谋算,好似能洞穿人心。
张岁安抬起眼,不疾不徐地沉声道:“表叔,今日我便送你一记大功。”
夜深,几驾载重的车马出了城,往京郊山外驶去。
车马渐行渐远,越走越偏,一路出了明哨布防之外,挂在马车头上的孤灯摇摇晃晃,在山林树影中忽闪忽灭。
再往前,便是一处险道,周遭丛林密布,不见月光,是过山的必经之路,若是往日,沿途车马行至此处,都是快马加鞭,速速而过。
而此时,这些车马却不疾不徐地行在其间,四周静得只剩马蹄哒哒和车轨的咯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