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快打着火把,走到被压平的林丛中,得意地捡了几粒糙米嚼了嚼,冲着其中一人道:“饿吗?”
那人点了点头。
“那你交代下,是谁将你们养在此处的?”
那人估计是饿昏了,照本宣科地干吼道:“我们是不会背主的!”
杨快一笑:“那就是有主了。”
很快,兵士们就在各处洞里又挖出了几箱兵械,各类刀甲皆是统一的规制,俨然与山贼伙寇那类杂七杂八捡到啥用啥的武器库不同,其中甚至还有精铁锻造的长刀和机关连弩。
“好家伙。”杨快见着这一箱箱的囤货,啧啧称叹,“这玩意儿连五大营都缺,这伙人倒好,来路不小啊,囤货似的藏这么一大堆。”
兵士们扛的扛,抬的抬,大张旗鼓地连人带家伙,一车车运回了营中。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赵府。
亲信屁滚尿流地汇报完后,赵青一瞬间几乎耳目失灵,踉跄着差点一个跟头摔过去:“怎么会?我们连送粮的车都断了,他们是怎么找到地方的!”
“就是因为断了粮,又各自分散,没了统领,有些人擅自下山抢食,结果就中了圈套……”
赵青眼色更黑:“抓住活口了?”
亲信沉默着点了点头,继而又道:“不过他们的亲眷都握在赵家手里,应该不会这么快招供的吧……”
赵青急得左右踱步:“不行,万一有两个受不住刑的,眼下赵家左右都是死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快去通知赵免,让他调换布防,掩护我出城,快!”
天际还未破晓,月光已然黯淡,晨雾阴得发蓝,扮作商贾的车匆匆行至城外,马蹄践起一路的泥水,黑黢黢的叶林擦着车棚细密地响。
赵青的车马借着执金吾的掩护一路出了城,临至关隘时,只见一杂草丛生的小亭。
亭中站着一人,浓雾之下,那人身形难辨:“赵大人抛妻弃子,宛如丧家之犬,不觉得狼狈吗?”
“谁!”赵青等人被这鬼音吓得一愣,一时难辨来人敌友,跟受惊的刺猬似的,纷纷拔刀冲着那夜下孤亭。
“与其问吾是谁,赵大人不如先想想,自己要何去何从。”风一吹,亭周的杂草丛都跟着那人的声音窸窣作响,“北有北防,南有守军,东边的会冶东莱此刻更是被军监把守,赵大人想要逃去哪呢?”
赵青在凉夜中闷出一口冷气,也不知如何作答。
“吾给赵大人指条路吧。”那人挥了挥衣袖,好像雾中一颂诗的书生,“要么,回城,赌一把圣意未绝,借着赵氏的旧情求一条活路,只是事已至此,天家富贵往后定是再也没有了。”他顿了顿,“要么,西郊笑忘山中有一处古庙,那里,有赵大人想要的生路。”
赵青咬牙道:“我为何要信你?”
那人轻飘飘道了一声:“信与不信,吾言尽于此。”
说罢,长袖一摆,身影如墨融水,翩然消失在雾色的林丛中。
车夫缩着脖子回头:“老爷,往哪去?”
赵青沉默了良久,半晌没能开口说出个答案来。
那人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他此刻跑走,是为了避祸,万一景和帝不近人情罪名铺天盖地下来,赵家便永无翻身之地,活着至少能保住一脉,可丧家之犬般地活着,还是苟且偷生地活着,都再与曾经的天家荣华无缘了。
他回望了一眼京城的方向,那夜色沉沉,隐去了宫阙楼阁,恍如隔世般的一念之后,他哑着声音开口道:“去笑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