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电话响了。
他早有预料地接起:“怎么样?……很好,去洗出来……”
灯光照射下,有些崎岖的脸上,纹路汇聚成一团。
他的眼底哀戚而欣慰:“我的盼盼,你又帮了爸爸一次。”
*
“尤盼的身份特殊,社会影响很大,这起案件不可能草草了结。”
郑孝旋对着进来报告的两人干脆地说,“万事按规矩办,该怎么查怎么查,用不着放人,不必管别人怎么说。”
“还有这个,需要您签字批准。”左手边的雷昱递来一份资料。
目光掠过上面的标题和主要内容之后,她有些意外:“你……要正式启动调查器官贩卖案?”
右手边的陈昉应声侧目,眼底是藏不住的讶异。
“是的。”雷昱摆出前所未有的严肃,掰下手指,陈述理由,“现在浮出水面的几个重要人物,直接导致尤盼死亡的田昶、拉田昶入伙且贩毒的王鸣龙、以及雇凶杀害关键证人樊承平的朱睿聪,他们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种种证据都指向他们背后同一个尚不知涉案多广的器官贩卖团伙,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我们必须正式立案,并且重点调查。”
“我听说,祁志文的女婿,朔福集团的CEO,尤洋择,亦被牵扯其中?”
“是,老尤说他是在无知的情况下被牵扯入内,但我是为了查清楚真相,才提出申请,如果他所言为实,我会还他一个清白,如果他真的涉案,我也一定会秉公处理,您放心。”
看着那坚定的眼神,郑孝旋双手插进裤子口袋,头往后靠,沉沉出了口气:“我不是怕你不公正,我怕的,是你太公正。”
雷昱眼睛眯起,下巴被撅出的嘴带着上扬。
那是十足的不明所以。
在她默许的目光中,陈昉把门反锁,缓声开了口:“在你调来之前,我一直试图查三一四案,也是那日我去档案室翻找的案子。”
雷昱有点印象:“那个……多年前未破获的连环杀人案?”
“不错,前年年中出现的两起杀人案以及一起绑架案,都令我联想到三一四案,但是由于证据不足以及一些不可抗力,我始终无法申请重启旧案。”
陈昉简单概括,“顺着草蛇灰线,我发现这些案子背后很可能还有器官贩卖团伙的支持,原先我想从表层入手,欲先找到三一四案的凶手,再挖出背后的团伙,但他消失得太干净了,石沉大海,我便改变了方向,也许凶手和器官贩卖团伙关系极其密切,而当初贩卖团伙盯上了熄因,郑局和熄因因此制定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由我去负责执行最后一步……谁能想到,这般严密也防不住警局内部的鬼,计划还是失败了。”
“什么?!”
听到这里,雷昱惊得瞪大了眼睛,“有内鬼?!这么严重的事情,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开始的情况,我们不可能公开这件事,也无法真的去把警局翻来覆去查个遍,之后团伙卖出了个结案,并隐了下去,即便我们知道不对劲,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白搭。”陈昉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出事的主人公不是他自己,“丢了职务的我没办法再名正言顺地调查,又在医院昏迷了一年半,醒来后整个案子已经完全搁置,所谓的内鬼,更是安分得好像没存在过,哪来的理由说呢。”
张了张嘴,雷昱说不出话来。
“现在最难的不是有鬼。”郑孝旋凝重地接过话头,“是尤洋择声称他在不明真相的时候被牵扯进来,你怎么知道没有第二、第三个尤洋择,甚至是比他地位更高,势力更大的人?如果到时候真的查出来了,你有胆子跟他们耗吗?”
“我不怕!”雷昱脱口而出,“我舅舅是……”
“市委副书记。”郑孝旋摇摇头打断他,“一般情况下他可以保你,但如果是非一般的情况呢?如果为了你保你,要你放弃这身警服,或者出现了他也无法摆平的人事,你又该怎么办?按照现有的线索来看,这个能渗透盛川市十多年的团伙,在最近才被发现一点苗头,其背后那把保护伞,恐怕小不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雷昱指了指递出去的文件:“我听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别往下查了呗?”
“我是这么想的。”郑孝旋无奈地耸肩,“但是你们听吗?”
“我们?”雷昱不解。
“陈昉啊。”她的胸腔长长一起伏,“他是一点教训也不长,我劝了他不知道多少次,他不听,不改,还要背着我偷偷地查。”
迎上郑孝旋的目光,陈昉心中是感激的。
他知道,两市之间手续的审批不是报告给雷昱那么简单。
从樊承平的尸体被找回来的那刻起,他不听规劝带上代熄因返回平海市的事,就瞒不住了。
他以为郑孝旋会第一时间找他问责。
可她并没有。
直到现在才挑明。
这意味着,她或许不会阻拦了。
“我同意你的正式立案申请,陈昉则暂任代理副支队长一职,和雷昱一起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