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了一潭平静的死水,陈昉觉得心脏就那样被一张白纸划过。
分明是软的,速度快些却能划出血迹,疼得慌。
“不是的!”他不假思索抓住了代熄因的手腕,“在你一次又一次坚定地站在我身边,陪着我共同面对一切,义无反顾地相信我的时候,我就不仅仅把你当作一个普通的后辈去看待了。”
代熄因猝然抬眼看他,瞳孔中的生机因着这一句话复苏。
那眼神太过炽热,烫得陈昉松开手,他微微偏过头,继续艰难地剖白:“你在我眼里,是一位能够完全信赖,并肩而行的战友,所以……我不愿意失去你。”
怔了怔,代熄因眼中一闪而过无数的情绪,好像转个不停的万花筒,直到零件生锈,器械损坏,终于释怀地笑出声。
也许是那笑过于开朗,陈昉以为他的心结解开了,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并没有来得及到结尾——
“如果我想吻你呢?”
空气的流动一刹停滞。
对面的人收了笑容,波澜不惊盯着他。
代熄因又平静重复了一遍:“你把我当战友,可如果,我想吻你呢?”
当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音收归耳蜗,盛川无缘见到的大雪,停在了开裂的漠河冰面上,停在了遥远的埃菲尔铁塔顶端,更停在了迤逦的喜马拉雅之巅。
八楼夫妻的争吵声,六楼播放的电视声,三楼锅碗瓢盆的清洗声,以及车内空调的嗡鸣声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血液一股脑冲上太阳穴敲出的闷响,是牙齿因巨力挤压摩擦的钝响。
以及,在两人间几不可闻却切实存在的吐息。
代熄因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稳定与暖意,乱了秩序,幽深到无法见底。
他骤然前倾,搬过陈昉的肩膀,一手撑在椅背上,发力的小臂把衣服都绷紧,直直拉动了两人的距离。
带来的不是该有的牢固,而是皮革不堪重负的哀嚎。
七寸……四寸……
一寸……
转眼间,他们的脸庞近乎毫厘,世界亦被压缩到方寸之间,连氧气都不再有。
近得陈昉能看清对方的皮肤纹理,而视野周边变得模糊。
急促的鼻息交织,袭来的滚烫气浪打在面上,含着若有若无的清新香气,恍如热带雨林的风,有些湿润。
他定格住了,心跳骤停,连正常的眨眼与吐息都忘记。
面前的人看起来危险而又陌生,带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视线如刀,从陈昉的额间慢慢往下划,堪比嗜血的捕猎者,全凭兽性的本能在思考从哪里下口更为致命。
陈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代熄因真的会张嘴。
用他锋利的牙齿碾磨断自己的颈动脉。
耳鸣声带动全身细胞嘶吼式叫嚣着拒绝,身体却被牢牢钉死在原地,背脊连弯曲一下都做不到。
冒出的汗起初是冰凉的,又被身体的热度沾染得也有些灼烈,陈昉的拳头紧紧地攒住,指甲深陷掌心。
正要用力地,蛮横地撞开不该有的迟钝时——
“开个玩笑。”
四个字,轻飘飘地,如同一片鹅毛,带来了扑面的一阵风。
陈昉愕然看着代熄因往自己脸上轻盈又快速地吹了一口气后,得逞地偏了偏头,退到安全距离,要把刚才的一切都化为逼真的幻觉。
好半晌,堵死的气口浮出水面,沉寂的心脏恢复搏动,却在此基础上且愈发加快,直到发疯般冲撞,几近要从嗓子眼闯出,回响声占据整对耳蜗。
对着虚无张了张口,陈昉的喉管对折,连一个字也吐不出。
收回被抽离的灵魂,驱动僵硬的四肢,他惊恐地发现,刚才某一个瞬间,自己的脑电波好像短路了,整个思考系统尽数瘫痪,连一枚零件都无法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