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接连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洞口沙石簌簌落下,很快,一只玉白清俊的手探了出来。手背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燕尾青的袖口也浸满暗沉红痕,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衡清君瞳孔一缩,赫然起身。
于是贺拂耽钻出狗洞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冷然独立、面色不虞的师尊,心下紧张,不等站定就赶紧把受伤的右臂往身后藏,却没想到这简直是欲盖弥彰。
他有点不知所措,乖孩子做坏事被抓包要比成天调皮捣蛋的更加难受。他不知道自己这次闯下了多大的祸,师尊、师伯,连怀会子长老也在,大概整个天机宗封锁秘境的任务都因为他一个人延迟了。
只因为他任性地一定要去摘一朵花。
他站在洞口,不知何去何从,呆呆等待着师尊的惩罚,连右臂处的伤痛都忘了。
直到听见很轻地一句:“怎么受伤了?”
眼泪瞬间掉下来,贺拂耽没有说话。
衡清君走近一步:“阿拂,让我看看。”
这样关切的、担忧的声音,只有全然的善意,没有半分责怪。
贺拂耽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师尊怀中。
整整一个晚上,三番几次在悬浮在生死之际,所经历的一切恐慌和悲哀、一切绝望和无助、一切的大起大落,此时全部化作委屈涌上心头。
他陷在师尊冷硬的胸膛,嗅到熟悉的冰霜寒意。那寒意仍带着夜露的潮湿,似乎面前人就这样枯守了一晚上。
贺拂耽眼泪潸然落下。
“对不起……师尊对不起……”
怀里传来的声音轻得宛若呢喃,黏糊糊湿漉漉,被浓厚的悲伤和歉意浸没了。即使听者有滔天妒火,也只能在这哽咽声中软下心肠。
“不是阿拂的错。”
衡清君抱着怀里的人,因为失而复得,这力道是小心的、郑重的,连同声音也是。
“是为师的错。不该不许阿拂进去,才害得阿拂只能和一个魔头结伴……受此无妄之灾。疼吗?”
手臂被冰凉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贺拂耽这才惊觉那里雷电劈出的伤口是如此疼痛。
秘境之中有太多值得他去关注的了,剧情、病毒、男主的性命、三百攻略者的结局、甚至主神的安危,他没有时间疼,也想不起来疼。
直到现在,他重新回到这确信的安全感里,一切负担都骤然松懈,这才感到那疼痛根本让他无法忍受。
雷电像是化成无数小蛇,顺着伤口游遍整条右臂,每一寸血肉都正被嘶嘶蛇信啃噬。
他想要从师尊怀中出来,没有注意到横在腰间的那双臂膀在稍稍迟疑后,才将他放开。
他卷起右臂上的袖子,露出被疼痛激出的龙鳞,一边抹眼泪一边委屈地说:
“好疼啊……”
寒凉的灵力注入伤口,稍稍安抚了那里的疼痛。疼痛褪去,随之而来就是被强压下的疲惫与困倦。
衡清君不容拒绝地将面前人重新按回怀里,哄道:“睡吧,等醒来就不疼了。”
下一刻,贺拂耽就感觉眼皮像有千斤重,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就闭上眼彻底陷入黑甜的梦乡。
衡清君把昏睡过去的小弟子打横抱起来,不再做任何停留,转身离去。
另外两位老者也紧跟其后,只有空清道长离去前向角落里的魔修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但独孤明河没有注意到。
他死死盯着衡清君离去的背影,看着在他怀中那人环过他脖颈的双手,和微微摇晃的脚尖。
刚出来时的骄傲自满已经尽数消失,想把骆衡清气死的愿望也再想不起来。
他眼睁睁看着贺拂耽在他身边是像一缕捉摸不透的风,可这缕清冷的风入了骆衡清怀中,就凝成了绵软可欺的实体。
他再一次认识到这个悲哀的事实——
就算机关算尽让阿拂与他结为道侣,在阿拂心中,他还是永远比不上骆衡清。
最后一道雷劫落下时,他已经昏迷过去。
他没有那时的记忆,所以不知道阿拂为了救下他付出了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