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的在线人数疯涨。
陆瞬靠在办公室的座椅上,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上的直播画面,手边的早餐已经放得凉透了。
他没有胃口,早上起床就来了公司,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从来没有这么忐忑过。
CL大楼和云际大厦仅仅隔了一条街道。
陆瞬走到落地窗边,垂下眼,透过玻璃看见云际正门乌泱乌泱的,已经簇拥了不少媒体记者。
陆瞬不在发布会受邀的名单里。
从他的身份立场来看,他也的确没有出席这场发布会的理由,更没资格在会上发言,替贺秋停澄清和表态。
陆瞬的心慌,源自他打心底里没那么相信贺秋停,换句话说,他不相信贺秋停能完美地解决好眼前的这个烂摊子。
万一贺秋停圣母心泛滥,为了所谓的仁义道德退让太多利益怎么办?
万一他昨天没休息好,今天状态萎靡,被刁钻的问题问住了,被这群鸡贼记者公然欺负怎么办?
万一他回答的话术有漏洞,被人抓住了把柄怎么办?
即便陆瞬知道贺秋停能力很强,但他也始终认为对方不如自己精明,考虑事情不比自己周到。
过往的多少年里,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无论是贺秋停做什么项目,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他都会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指手画脚一番,即便对方很少听他的,但他依旧不厌其烦。
他很自信,认为这是在帮助贺秋停走上更好的轨迹。
这样的行为很讨厌,但是在昨天之前,陆瞬自己是意识不到的。
包括昨天晚上,陆瞬回到家后睡不着,得知贺秋停要召开发布会后,本能地就打开电脑,拟定出了会上的发言文稿,甚至把记者有可能提出的质疑都提前模拟了出来,批注了证据链以及应对话术。
准备发送到贺秋停邮箱的之前,他的脑袋里忽然嗡的一下,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贺秋停家门口…
那双泛红悲伤的眼睛,以及那副落寞失望的神情。
那好像…是贺秋停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向他表达生气的情绪。
贺秋停对他说,“我生气。”
“气你口口声声说把我放在心上,却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即便是隔了一夜,那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还是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只是回味,就能让陆瞬感到浑身发烫,羞愧难当。
陆瞬端过桌子上悬着冰块的水,仰头咕咚咕咚灌进去。
彻骨的凉意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也彻底清醒,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是他太自负了。
贺秋停昨天的那番话,让陆瞬认真地反思了一遍自己,也算是认清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陆瞬知道自己并非什么善类,人前尽然是一副随性洒脱的模样,可真正的性子却强势又傲慢。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让他自视甚高,认为只要能取得比对方更大的成就,在事业和经济上双重碾压,就能赢得对方的尊重,被对方依赖和仰慕。
当年,贺秋停在同意初次约会时对他说了一句话。
贺秋停说:“我很佩服你的操盘能力。”
这句话至今仍然是陆瞬最引以为傲的战利品,也让他更加认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他以为,只有手段强,地位高,才能驾驭得了贺秋停。
所以这几年,从融资到并购,陆瞬的基金就像幽灵般如影随形,阴魂不散地缠着贺秋停,干涉着云际大大小小的项目。
他恶意抬价,操纵市场,凡是贺秋停的生意,不管是赚是亏,他总是要进来掺一脚,并把商业场上的尔虞我诈当作是一种调情的手段。
他自以为对贺秋停很好,为贺秋停收敛坏脾气,把比别人更多的耐心留给贺秋停,在他胃痛的时候给他揉肚子,递热水,送他价值十几万的顶配天文望远镜,还不忘记给他安全感的承诺。
——我赚的钱,我迟早会花在你身上。
现在想想,这不是情话,于贺秋停而言,只能被等同为打压。
包括如今,他不看好贺秋停的地王项目,趁着对方资金链紧张、腹背受敌的局面大举做空,再故作慷慨地递上过桥贷款地协议,也是为了逼对方向自己低头,从而深度捆绑关系和利益。
他们之间,似乎早就出了问题。
就算当初不是陆瞬提分手,他们两个的相处也已经濒临决裂,无形中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