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启辰自然也在其中。
他来的晚了些,被挤在后面。远远看着高人一头的孟知彰紧紧护着身边的庄聿白,在他右前方五丈开外的地方,但他就是挤不过去。
薛家的贵人孟知彰,今朝一定能中举。
薛家老太太从庙里求来的上上签,就是这么说的。薛家上下,对此深信不疑。
薛启原夫妇和薛启辰,自然也信。
不过他们信的并不是佛祖,他们信孟知彰。依照孟知彰的才学,中举只是迟早之事。
中举后的庆祝,自有薛家张罗。搭粥棚,舍米舍粮。流水席,宴请乡邻。
薛家在东盛府的大小酒楼、饭庄有十余个,最大的景楼在内,有一个算一个,张榜之日起,只要孟知彰榜上有名,设三日席面,与全城父老,同享这份荣耀和喜悦。
而且赏脸来着,人人送一份特制福袋。
哪怕是最后一位举人。薛家也会这般做。
*
“中了!中了!大公子中了!”
骆家小厮一叠声地抢着回家报喜。报头喜之人,得头赏。这不是不成文的规矩。
老管家周全焦急等在祠堂门外,远远听到小厮们喊,心间那块大石登时落了地,脸上也带上些笑模样。
“快!快报进去!”
骆家祠堂大门大开。骆家族中有头有脸之人都到齐了。连族中最年长的阿叔,都从病床上架了来。此刻正堆偎在椅子里,翻着沉重的眼皮看众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蛟鱼跃龙门,虾蟹泽惠恩。一人科举功成,关乎全族的荣耀和利益。
“家主乃人中龙凤,自小才学冠群。此举一定高中。”有人等不及,已经开始献殷勤。
“岂止高中?南先生和祝先生一向赞家主文章写的好,肯定是第一名!”两人一唱一和。
家主?
骆耀庭眉心动了动。
他仰头看向森严在列的骆家家主骆睦的灵位,深不见底的眸色滞留片刻,旋即如一道利剑,劈向那笑得满脸红光的二人。
父母丧期,科举应试是大忌讳。此事族中利益相关者知道便是了,竟还挂在口头招摇。一时说漏了嘴,被有心之人听去,这罪过谁来背?
“家主?”骆耀庭冷哼一声,“眼下家主不是生病,南域求医调养去了么?”
青年雄狮向两只过气的老狮子,龇了牙。那二人笑容瞬间僵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缓缓夹着尾巴退至人群外围。
祠堂内静得瘆人。像是祖宗们从牌位后伸出蜡黄枯瘦的手,用力扼住众人喉咙。
好在祠堂外小厮们大声报喜之声,冲开了这份压抑和窒息。
“恭喜大公子!中了!中了!榜上有名!”
椅子上的阿叔原本打起了盹,被猛地惊醒。他拄着拐棍子颤巍巍站起身,声音沙哑得像漏风的笸箩。
“中了?!是不是骆瞻考中解元!我就说这孩子伶俐聪慧……没成想真的中了举,还是个第一名!好,很好!今后他娘俩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阿叔儿子见骆耀庭脸色不对,赶忙制止:“您老这是病糊涂了。骆瞻早死了!眼下是大公子耀庭中了解元。”
“……骆瞻,死了?”那阿叔眼球浑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
“死了二十年了。娘俩一起死的。这大好的日子,您提他们做什么!”
阿叔儿子将人塞回椅子里,觉得此时提起别人甚是不妥,忙堆起笑容向骆耀庭致歉,“我父亲病糊涂了。大公子莫和他一般见识。恭喜大公子高中解元!”
其他人一听,也忙跟着说吉祥话。
“恭喜骆解元!”
“大公子,恭喜恭喜!”
“大公子定能胜过当年骆瞻,进士及第,指日可待!”
一时间,祠堂内庆贺声一片。
骆耀庭面上风轻云淡,心中还是舒畅的。金榜题名之喜,是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