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总觉得他是为了萌点才租下隔壁公寓。这样一来,他可以一边守住我一边兼顾他的爱犬,而不必来回从我公寓到荔枝湾两头奔波。
萌点极少到我公寓来,裴俨总把它留在隔壁。我问及原因,他便煞有介事地告诉我,打从萌点出生那天起他便开始养它,它陪他走过十四个春秋,如果用人类年龄换算,它已是六七十岁的高龄,且还单身,抱着敬老之心,他不愿意虐狗。
因为裴俨每天要朝九晚五地上班,所以遛萌点的责任便落到我肩上。每天下午五点,我总会带着萌点在小区附近散步,而这恰好是裴俨下班回来的必经之路。每次看到他的车驶进公寓停车场,我才会带萌点上楼。
我已经养成这个习惯,即便是刮风下雨,我也会给我自己和萌点罩上雨衣外出遛几圈,直到裴俨回家。
这天下午,窗外下着绵绵细雨,我穿着白色紧身裤,上身配一件紫色卫衣,然后再罩上一件长及脚踝的透明雨衣,一如既往地带着萌点高高兴兴地出门。
它老人家宝刀未老,总爱与我相互追逐。而今天,它似乎格外享受这场小雨带给它的温润触感,它放飞自我在雨中沐浴奔跑,伸出舌头舔尝水珠的味道。
我拉着狗绳在后头步步紧追:“你老人家能不能慢点啊!”
萌点朝我“汪”两声,警告我别懒惰,动起来,别给它拖后腿。
我难以置信,跌坐在地上死死盯着前方,面包车车尾上的车牌号码
已被人用蓝布刻意遮挡。萌点为什么被劫?它被劫是因为它是狗,还是因为它是我遛的狗?如果是前者,那多半是无良偷狗贼,那些人会向饭店高价出售狗
肉;如果是后者……
不可能,萌点是裴俨的狗,而我只是负责遛它的人。可是,如果那些人以为萌点就是我的狗,要向我进行报复……我该怎么向裴俨交代?它是他的心头肉!
我冲出马路拦下一辆出租车,在十分钟内抵达距离公寓最近的公安局。当我拿着报警回执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楼下时,已近晚上八点,这正是我和裴俨还有萌点的饭点。我的手机上有三十六通未接电话,可我一个都不敢回。我不敢上楼,不敢推开公寓的门,不敢面对裴俨。
他养了它十四年,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的漫长岁月。它看过他年少时的每个模样,那是我缺席的他的美好时光;它见证他一天天长高,从稚气未退的少年长成血气方刚的青年;它与他追逐打闹,陪他看四季更迭;它用自己的老去陪伴他走过青春。它本可以在他给的温暖窝里安度晚年,却无端被陌生人强行掳走,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我真恨我自己。在我十三岁那年,我爸从外面捡回了一只流浪狗,我爸给它取名为风洞。我爸是脾气那样火爆的一个人,却耐得住性子给风洞洗澡,陪风洞
玩耍。可我爸从不陪我玩耍,他只会嫌弃我吵闹。
我以为,只要我讨好风洞,便能融入我爸和风洞的小团体,于是我将得来的巧克力分给风洞一半。我哪里会知道狗消化不了巧克力,风洞吃过之后不久便去世了。
为此,我爸狠揍了我一顿,在往后的三个月,他拒绝与我交谈,甚至缺席我的生日会。
从那时起,我再不吃巧克力,再不与狗为友。我百般自责,却又满腹委屈。我并不想伤害风洞,可我实实在在害死了它;我并不是蓄意为之,却难以被宽恕。
裴俨对萌点爱之深切,不亚于当年我爸对风洞,我爸待我尚且如此,更何况裴俨?风洞陪伴我爸仅仅三个月,我爸便百般不舍;萌点和裴俨相互依赖十四年,裴俨又怎么割舍得下?他真能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他一定会对我很失望。我真恨我自己,如果我不接近萌点,就不会给它招来杀身之祸。
它还活着吗?
它如果活着,又能活多久?
警方能在它遇害之前解救它吗?
对于这些,我毫无把握。
我不知道自己在雨中忏悔了多久,总有好心的路人前来问候,给我递伞,而我只是迟钝地摇摇头,木讷地看着他们无奈地转身。
滂沱大雨就像一颗颗子弹击打在我身上,我全身麻木,泪水混进雨水里,又被雨水冲刷走,随着夜色流向街灯无法照亮的深沟。我开始胡思乱想,想着裴俨会因为萌点和我分手,想着也许是什么人为了报复我而伤害萌点,算是给我点颜色看看,对我予以警告。
我想到了一抹金。她是唯一会对我怀恨在心的人。
我拿起手机,已顾不上抑制不住的浓重哭腔,一边给一抹金打电话,一边试图拦下一辆出租车。
下雨天的晚上,出租车总不缺搭客,我心急如焚,便又索性冲到马路中央,而电话已经接通,一抹金尖酸刻薄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她明知故问:“哪位?”
我直截了当道:“是你找人劫走了萌点吗?萌点是我学长的狗!它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一抹金的尖笑声刺耳响起:“看来你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啊!请问贾小姐报警了吗?上回你拿着一张照片寻求警方保护,听说祁箫檬还是你的证人呢,我很好奇,这次你打算拿什么指控我。我们的通话录音吗?看来明天我又得和警方打交道了?贾小姐,麻烦你下次上警局带点有力的证据,否则警方很难把你当回事。哦对了,贾小姐,我不得不说,你拥有这世上最令人心碎的哭声,我很喜欢。”
“我愿意和祁箫檬断绝所有联系,我保证!”在我眼前飞驰而过的车辆不停地朝我鸣响喇叭,迎面投来的车灯使我睁不开眼,被轮胎击起的雨水飞溅到我身上、脸上、眼里,我在浓黑的夜色里朝电话对面的人吼道,“只要萌点能够毫发无损地回来,我愿意离开这个城市,换掉号码!我保证,祁箫檬不会找到我。他也不会找我,我和他本来就是泛泛之交!当我求你,我求求你,把萌点还给我!”
事实证明,在一抹金这种女人面前,哀求分文不值,眼泪不过是她的战利品,她无情地笑道:“嗬,你居然求我?那晚在匪匪庄园你不是很狂妄吗?现在后悔了?既然要道歉就必须拿出点诚意,容我想想……嗯,这个好,你直播下跪道歉怎么样?眼泪要流满一公升,哭声要达到现在这种歇斯底里的效果,内心戏也要十分充足,你要真心实意地向广大网友承认你不过是个横刀夺爱的小三,如果以上你都做到了,我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自己的人格魅力,然后再发动一下朋友圈的力量,帮你
有一点她算准了,我确实留了一手,打开了通话录音。天知道以后能不能用上!如果萌点不能活着回来,这点微不足道的证据说不定能为它报仇。
我愧疚,我害怕,我愤怒,我深感不安,但我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彼时,驶过的车辆又充满敌意地朝我鸣喇叭,一个狂躁的车主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