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前的人转过身子,却出乎意料的年轻,他也没端什么架子,搀起陈习善,甚是爽朗的道:“陈明府严重了,末将不是什么将军,只是大都护麾下的一个小小校尉。明府称呼我王狩即可。”
甫一照面陈习善就对这个年轻人很有些好感,等各自落了座,遂谦和的道:“不知王校尉此行所为何事?某定当全力效劳。”
王狩是个年轻的武将,本就不耐烦文人那些拐弯抹角的客套,见陈习善主动问起,马上开门见山道:“贵县所发生的命案大都护已知晓。”
他见陈习善明显开始紧张,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后,接着道:“陈明府不必苛责!安都尉跟外族过从甚密大都护早有耳闻,已暗中派了人监视,个中详情恕在下不能详述。”
他又一拱手,“好叫陈明府知晓,末将此番前来是奉命带走所有尸身!”
陈习善听罢,摸着下巴上的几缕胡子,犹豫地说:“大都护有命,下官莫敢不从,奈何我已把此事上报给了本州刺史,若刺史府追究下来……”
王狩起身打断他的话,霸气道:“此案已涉外族,正是北庭都护府职责范围,还轮不上刺史府插手!程刺史若是不满,自可找我们大都护讨要说法!”
陈习善似被他的王霸之气所震,也忙起身,一叠声的道:“是是是,王校尉此言在理,下官这就着手安排,必不会耽误校尉回去复命。”
趁这个机会他赶忙溜出前堂,招来赵宽在那陪坐顶着。
终于把这炙手的山芋扔了出去,陈习善心里骤然一松,才想起临来时高晋告知的话,他说北庭都护府的习大都护是左相兼兵部尚书李适之的人。
众所周知李左相一上台就成了李林甫的眼中钉,为了能立住脚他自会大肆搜罗李贼一党的把柄,此事一出,无异于瞌睡送枕头,他肯定得最快速度的把这握于手中。
都不用费脑子想,陈习善就已经明确要如何做了,只要都护府敢大包大揽的开口,他就麻溜儿的把这棘手的事扔出去!至于程刺史会震怒,那已然是无关痛痒的事啦!
陈习善心里雀跃万分又不好表现出来,顶着硬憋出几分愁苦的脸,满衙门转悠着找高晋。当听说高晋那厮已经下值回去歇着了,那脸色登时又黑了三分,唬得当差的众人都绕着道走,生怕触了他霉头。
此时的高晋正赖在谷记酒肆的后院蹭酒吃。
院中的一角摆了十几个酒瓮,今日天气干爽,谷三娘把里排的瓮罐挨个打开,看看是否发酵足了。
高晋拎着竹制的酒漏,挨着个的品尝,一边喝还一边认真的品评一番。
谷三娘嗔他一眼道:“你能不能安静点,吃着酒也堵不住你的嘴!小心把谷叔吵吵烦了,给你扔出去。”
“哪能啊!”高晋说着对着谷叔的屋子挑眉道,“你没发现谷老头最近看我顺眼多了!”
谷三娘嫌他碍事,伸手把他扒拉到一旁问道:“听你这意思北庭都护府要接手此事?也不知裴珣那准备的如何了?”
高晋满不在乎道:“你就放心吧,朝堂上的利益牵扯太多,不管他们谁出手,这事最后都会不了了之,碍不到咱们。”
谷三娘点点头,随手舀了一大碗酒递给他。
高晋也不讲究,端着碗席地一坐,抬眼瞅着谷三娘好一会儿,才道:“三娘,我有个事想问你,你若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过。”
谷三娘嗤笑一声道:“你还学会以退为进啦!不就是想知道我如何下的药吗?”
高晋不自在嘿嘿笑了两声,“我实在是好奇的很!”
谷三娘也不在意,一边忙乎着一边说道:“其实也无甚复杂,这药我只是分步下的而已。卿卿戴的那个香囊无毒,这点我并未骗你,我猜你也验过了。只不过那香是我这方子最重要的引子,有了它就齐活了!”
她顿了顿,带着丝顽皮的问道:“你说咱们这边陲最珍贵的是什么?”
高晋思索了一阵,肯定的道:“水!”
谷三娘赞赏的瞄了他一眼,“不错,咱们这雨水不丰,又时遇大旱,县城内都是每坊有那么一两口井。如我这般自家后院就打出井的实乃少数。那吉府即便富绰,能有两口井也是顶了天了。我亦打听到,那宅子里的井确实是两口,一口在后院,供女眷们沐浴洗漱。还有一口在杂役院内,一府的三餐饮食均用的是此处。”
她看了看高晋一碗酒已经见底,又给他添了些,接着道:“你放出吉府食人的风声后,我就让谷叔留心打听着他家粗使仆役的境况。没几日就听闻他家有个洗衣物的冯婆子,家里的小儿似被魇住了,高烧不退还满嘴胡话,那婆子见求医问药皆不管用,就觉得自家孩儿是被吉府的煞气冲撞,又开始四处的寻找高人做法!”
说着她神秘一笑,冲着高晋眨了眨眼道:“我扮做巡游道姑,上门去给那孩子做法了!”
高晋适时的吹捧道:“三娘医术卓绝,自是药道病除!”
谷三娘也不谦虚,点了头道:“那是自然!那孩子只是患了急症,也不知之前请的是何处的庸医,耽搁了治疗。我化了个药丸给他服下,又装腔作势的比划了一通后道我明日再来。当天夜里那孩子就退了热,我转天过去时,她全家都把我当仙人再世,好一通叩拜。我见唬住了她们,自是不客气的告诉那冯婆子,她身上染了鬼魅之气,孩子身体孱弱经受不住,长此以往还将有大祸!那一家人吓得不行,直言吉府不干净,可薪酬甚好,舍不得辞掉,又追问我可有化解之法。我等的就是此刻!我留给冯婆子一包药粉,告诉她说是三圣前供奉的香灰。邪祟都喜阴喜水,只要把这香灰洒在她最常接触的阴寒之地即可!她一个洗衣服的婆子,接触最多自然是井水!下面的也就不用我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