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已是山中腹地,本就人迹罕至,野物随处可见,也不怕人。高晋几乎没费力气就逮了两只野鸡,他翻腾了下那个大包裹,竟真的找出了个陶罐,还有一个个油纸单独包着的调味料,更夸张的是里面还有烹茶的器具,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在那刮树脂的谷三娘,想着这定然是沈晴收拾的包袱。不过也不错,此处没什么危险,就权当是出来游玩了。
天已渐渐昏暗,但远处还留有一线霞光,高晋怕晚间有猛兽来溪旁饮水,遂找个了避风背光之处燃了火堆。
烤野鸡的香味很快蔓延开来,折腾了一天,谷三娘也饿了,她放好背篓,接过高晋递来的烤肉,不客气的直接上嘴就啃。她一边吃着,正想询问下这路通不通山顶,她想去再弄些雪莲。
高晋却突然暴起,一脚踢灭了火堆,整个人也瞬间紧绷起来。
谷三娘反应也不慢,几乎不曾思考就压低了身体做出了防备动作。不用高晋再解释,她也看到了小溪对岸的山谷里隐约闪现了火光,离着他们不足一里,且还在不断靠近。
二人也不必言语,只对了下眼神就明白了各自的意思。谷三娘开始收拾物品,高晋则着手掩灭痕迹,然后一起悄无声息的退入了针叶林中。
对岸很快就热闹起来,火光越聚越多,看起来打算就地安顿,人数还不少。
那群人跟谷三娘他们只隔了条窄窄的溪流,借着火光能清楚看到他们的服饰跟武器,高晋贴近谷三娘耳语道:“是突骑施的败兵。”
谷三娘默不作声,竖起耳朵仔细分辨他们的对话。她只会些简单的突厥语,那边声音嘈杂,说话的语速又快,她只能偶尔听出来几个词,完全闹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于是她转头瞅着高晋。
高晋也在摒眉凝神的细听,显然他的突厥语比谷三娘要强得多。他听了好一会儿,拉着谷三娘又退出去百十米,才开口道:“他们是突骑施莫贺达干残部,此去是打算投靠拔悉密的颉跌伊施可汗阿史那施。西突厥内里要乱,葛逻禄部势强欲夺权,他们正商量着帮阿史那施平乱好挣得一席之地。”
谷三娘紧盯着对面道:“我看他们似是起了争执,是有不愿意去拔悉密部的?”
“这到不是,就是,就是那个……”
谷三娘看高晋话说了一半突然扭捏起来,颇有些莫名其妙。在她眼神的催促下,高晋才又开了口,但还是不自在的低头盯着脚底的泥,更小声的道:“阿史那施嗜好亵玩娈童,他们只带了一个,不知道够不够,正合计要不要去附近的城镇再弄几个来!”
谷三娘听完,一股无名火直顶到太阳穴,她拽了高晋就要起身绕过去。
高晋被唬了一跳,使了狠劲才把她硬拉了回来,气笑了道:“刚是谁说惜命得很!真是属耗子的,撂爪就忘啦!”
谷三娘也不跟他争辩,甩开他的手就道:“他们从这个方向出天山,离得最近的就是庭州跟伊吾郡。庭州那有北庭都护府重兵把守,他们势必不敢去。而伊吾郡治下的三个县,伊吾县附近驻扎着三千伊吾军,相对安全些,那剩下的纳职县跟咱们柔远县必然首当其冲。他们既然起了贿赂之心,除了投其所好,金银宝物乃至茶盐食粮都是能送出手的好物。你看他们可像是随身带着?还是你觉得夜黑风高偷摸的去掳孩子、盗钱财才是他们的做派?”
高晋没想到谷三娘的全局观这么强,只靠只言片语就能马上联想到这些。他当然明白,那些人起了心思必然会烧杀抢掠一番,他们善于奔袭,县城此时又没任何防备,一旦兵至后果不堪设想。
高晋见过被屠的村落,想起那惨烈的情状,心也跟着哆嗦起来。
==================
此时夜幕已彻底降下,针叶林里更是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
谷三娘被高晋拽住也慢慢冷静下来。
高晋用手肘推了推她问道:“你带趁手的家伙什了吗?”
谷三娘‘嗯’了一声,又马上摇了摇头,想起他看不清,就道:“带是带了,就只是些暂时麻痹四肢的麻药,没带瞬间毙命的剧毒。”
高晋见她语气竟十分懊恼,不禁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道:“你这略凶残了些啊!”
谷三娘翻了个白眼,开口嘲讽,“怎的?你这是打算光明正大的干一场?那恕不奉陪!”
高晋嘻嘻笑了起来,“哪能啊!我可不是那些不屑背后偷袭的谆谆君子。”他说着拉起谷三娘往前挪了几步,找了个稍微能见光的角度指给她看,“你看他们一群人目测有二十来个,但其中还有七八个女眷,据他们话里的意思,这些女子应是被掳来的,打算这次一并献给西突厥的贵族。”
谷三娘听了他的话凝目细瞧,在小溪的一个拐角处果然围了七名女子,看起来都有些惊慌失措,所有人紧靠在一处,尽量远离那些带刀的大汉。在她们更里面一些的位置,还有个身量尚小的身影,孤零零的缩做一团,看不清样貌,想来就是那些人口中要送出去的孩童。
高晋见谷三娘紧盯着那些人,忙在一旁插嘴道:“要把那边一齐收拾了倒不难,可要救人又不被发现,那咱得好好合计合计。”
谷三娘像发现怪物一样,惊异的上下扫了他一遍,“你还有这慈悲心肠!此番能遇上我们就是她们的运气了。这世道人若蜉蝣,我只能顾得上身边这三三两两。”她一抬下巴,冲着对岸道,“咱们出手就是给了她们机会,如若自己把握不住,那就怨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