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实在说不下去了,又掩了面“呜呜”的哭了起来。
谷三娘此时却镇静得近乎冷酷,她顶着张煞白的脸,却不见丝毫泪痕,声音也平稳的没有起伏,道:“谷叔可有说什么?”
沈晴连连点头,缓了口气,才哽咽着道:“我不知是他意识模糊了,还是我未听清楚,他只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把那烧了吧’!”
谷三娘愣了愣,好半天才垂下脸,高晋看到她脚边地上迅速多了几个圆圆的水印。片刻后,她再抬起头时已是满眼的坚毅,她直直望向高晋,开门见山道:“你说吧!”
高晋也未迟疑,尽量让语气放得平缓,“谷叔身上虽有不少伤处,但致命伤在后心。我看了伤口,细窄狭长,纵向很深,这不是突厥人用的弯刀所致,如果我未判断错,这凶器应是我朝的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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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速的奔跑声从堂前传来,高晋立刻止了话头,院中的三人不约而同的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赫连真正踉踉跄跄的冲进来,谷三娘才注意到这孩子的鞋都磨破了,露在外面的脚趾上还冒着血丝。她忙走过去,一把揽住要摔在地上的赫连真,安抚的摸着他的头顶道:“我家阿真辛苦了!”
赫连真已哭不出眼泪,只“呃呃”的打着嗝,一字一顿道:“我找了好多地方,我跑的很快了,三娘……”
“我晓得的,我晓得。”
正说着话,又有一人随在赫连真的后面进到了院子里。高晋见到来人明显的愣了一下,还未等他行礼,那人就已走至谷三娘面前,急急地开口道:“菲菲……”
他刚说出这两个字后又忙住了口,似察觉到不妥,警惕的瞪了周围人几眼。目光扫过沈晴,着重停在高晋身上,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后,板着脸持着身份道:“衙门中要事众多,高县尉在此作甚?”
来人正是王狩,高晋观他进来后的行事,自然感受到了他对谷三娘的亲近以及对自己的排斥。他莫名的觉得烦闷,瞥了眼谷三娘,见她没甚表情,自己也不好妄加揣测,只得把疑问在喉咙里滚了一圈,预备用最板正的态度来解释下自己是三娘的友人。可还未等他开口,谷三娘的声音已经响起,“都是自己人,王郎君有何事不妨直言。”
高晋听出了谷三娘话语中的疏离,心下不由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的望着王狩。
王狩虽觉得有些委屈,却也已习惯了她这副模样,看了眼闭合的屋门,小心的措辞道:“蒋卫率,是不是……”他见三娘点了点头,又靠前了一步,窥着她的脸色担心的道:“菲菲你节哀。有甚为难之处,尽管说。”
谷三娘沉默了一息,抬起头盯着王狩的眼睛道:“三娘确是有求于王郎君。”
王狩未料到谷三娘当真愿意自己帮忙,顿时喜上眉梢,却又想到了眼下的情形,忙敛了笑容,连连点头道着,“好好好,你尽管说!”
一旁始终没言语的沈晴,打眼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最后斜挑着掩不住欣喜的王狩,心道这看似精明强悍的郎君怕又是个傻的!
谷三娘此时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她沉思了片刻,对王狩直白的道:“此番支援柔远的援军可是听王郎君号令?”
王狩自然不是什么浑人,听了谷三娘的问题就知晓必是有要事,于是也肃整了神色道:“正是。菲菲不必顾忌,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就是。”
谷三娘突然郑重的行了个大礼,不等他阻拦就说道:“烦请郎君将到达柔远后的一众安排详述于我听!三娘在此拜谢啦!”
王狩刚刚没拦住谷三娘,此时见赫连真与沈晴也要对他行礼,匆忙拉了赫连真的胳膊道:“不必如此!我进城后的行踪安排,实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不知是否能帮到你们,我尽量说的详尽些。”
沈晴见要长谈,就引了众人到葡萄架下坐好。看赫连真不愿去休息,只得拿了药膏随坐在一旁,一面给他上药,一面留心着她们的谈话。
王狩已从他进了城门的那一刻讲起,“我进城时突厥人已经撤走了,我带的人手并不太多,所以就没再追击。但我领命之时,大都护已经着手安排人去纳职、伊吾,想来突厥人要全身而退也不是轻易之事!”
他看了眼听得全神贯注的谷三娘,清了清喉咙继续道:“此次到都护府求援的是陈明府的长随陈安,他随我一同回了柔远,于公于私我入城后都应先去往县衙一探。我进到衙门时,衙门里还能动弹的人已经开始自救,那时候处理善后事宜的正是高县尉。”他说到此处特意停顿了下,看高晋没有要插话的意思,谷三娘也点头道明白,才接着说,“我见高县尉安排的井然有序,就先带着随军医士去看了昏迷不醒的陈明府。等再回转想与他商谈后续处理时,才发现他也伤得不轻,我就劝了他回去歇息,所有事宜全权交与我。那时只受了些惊吓并没有什么外伤的赵少府也赶过来与我协同理事。我把带来的人分成了八队,由衙门里的人领着往不同的方向去抚民救助。我就在县衙里坐镇,赵少府在一旁随时统计着伤亡和损失情况。这一忙乎一夜就过去了,也未听说有甚突发事件。等到半天亮时,高县尉就过来换了我去休息,我睡醒后去前厅的路上就遇上了你……”
他又犹豫了下,看着沉思的谷三娘小心地道:“菲菲,可是我的行事有何不当之处?”
“并无,不过我想知道被分派到西坊市的是哪些人,劳烦王郎君去帮忙询问清楚,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