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雪扶着回到房中,她好希望父亲快些出狱!却似在等一个流水落花无可挽回的结局。
赵明诚在门口取了斗篷递给赵真,刚一进门,李清照便朝他怒斥:“都是你父亲害了我父亲!他贪图权势背信弃义,在最关键时刻竟拿出早已磨好的刀,刺向我父亲的心窝!”
赵明诚制住李清照,以摇醒梦中人的姿势猛烈地摇晃她:“你疯了,这是从何说起?”
李清照生气道:“从哪里说起?你不要明知故问敷衍推诿!”
她接着哭诉事因,一颗忧心被怒火焚碎,咬牙切齿。
朝廷事向来诡异莫测,赵明成一时真假难辨,只好言安慰妻子。李清照觉得他避重就轻故意偏袒,一时怒到极处:“结亲本是一家,你父亲关键时刻不帮衬,还巧用机心落井下石,真是比豺狼还毒,奸诈无耻的小人!”
赵明诚的血瞬间涌了满脸,猛地甩开她:“你什么都可以说,就不许诬蔑我可敬的父亲!”
李清照落叶般倒向墙角,从未受过这样的暴力,她惊呆片刻,抱起花盆向他砸去:“可敬的人死光了吗?你父亲是个奸贼!”
赵明诚险险躲过花盆的袭击,唬得脸色发白,眼里燃烧起熊熊火焰,摔门而出,不可言喻的恨意仿佛要吞噬宇宙。
金霞万缕照亮暖阁。小郭氏坐在桃木云纹桌前吃茶,向歪在软榻上的老郭氏道:“这李氏不会生养,只会败家,自从娘家败事,尽拿咱家人撒气,今儿哭明儿闹的,昨晚险些将花盆摔到小三儿头上,还骂父亲是个奸贼。她这样以下犯上,闹得家宅不宁,怕是有一天咱家要被她家连累,哎哟,这可怎么办啊!”
老郭氏慢慢坐起,双眼射出阴沉的光:“我本来还挺怜悯她的,她这样倒是让人白疼了。嫡妻不生养,纳妾总是行的。被她家连累……这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郭小乔捧着一束红梅,蹦跳着进来,脸冻得通红,连声喊冷,眼珠乱转:“我可看清三表哥了,把只不下蛋的鸡当宝贝宠着。先前那个县主的女儿紫琪如何?愣是被他弄走了。只要有李清照在,他便不会纳妾!不如借党人之忧,将这个祸精赶走……”
老郭氏苦着脸道:“皇后娘娘告诫老爷,不必与奸党扯上关系,以显公正无私。真是可怜了我的小三儿啊……”
王皇后偶感风寒,在软榻上歪着,对前来探视的赵佶道:“党争引起的内耗甚为可怕,为彻底清肃奸党,应有明确禁令,宗室与奸党子女不得通婚,通婚者立即请离!”
赵佶点头道:“嗯,有道理。”
公元1103年阳春三月,思诚、存诚风尘仆仆地从莆田县回来,带回一个精瘦汉子,说那木兰坡承建商已死,通过地方官找到了他孙子。那汉子跪地痛哭流涕,诉说木兰坡二段三段坍塌,死了好多人;人们纷纷告状,他爷爷被莆田太守处死,籍没家产;其实他爷爷哪里偷工减料了,各项进料均由蔡京把持……
赵存诚呈上一本破旧的《莆田县志》,俊朗的脸上豪气干云:“木兰坡修建时,很多民工被逼上工地,大冬天涉水劳作,劳累、寒冷致死。二段三段坍塌时的伤亡者皆有记录。”
赵挺之捋须笑道:“好,好啊!”
不久,赵挺之兴致勃勃地密见王皇后,迅速详尽地梳理了朝臣和蔡京的关系,他们分别以钱、权、色买通一帮朝臣,共同弹劾蔡京。
盛夏阳光灼灼,赵挺之带领一帮同僚,以木兰坡承建商的孙子为人证、以《莆田县志》为物证,在延和殿密奏:“当年的木兰坡定基于木兰山下,家家捐钱户户征丁,长锸如云,散金如泥,陂未成而民力已竭……而蔡京却借此搜刮民财中饱私囊,大肆贪污受贿,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赵佶审讯人证查看物证已毕,朗声道:“时隔多年,当事人已死,这些证据不够充足,容后再议。”
赵挺之颓丧地回到家里,郭氏道:“怕是惊动了蔡京,骑虎难下。既然官家着重证据,老爷便要在证据上着手。”
赵挺之不安地踱步,若有所思道:“为麻痹蔡京,需早些和奸党撇清关系。”
郭氏想了想,忽面色一凛道:“咱小三儿现已是翰林学士了,却被媳妇儿闹得鸡飞狗跳,旬休回来,便睡在书房,如何是好?”
赵挺之正要说话,忽见小厮神色慌张地跑过来道:“圣旨来了,老爷夫人快去接旨。”
夫妇们带着一群下人走到二门,迎面碰上太监冯益,身后跟着四名侍卫,冯益高诵道:“圣旨下!”
“臣赵挺之接旨!”赵挺之沉声应道,带着所有人跪在院里。
冯益高声宣旨:
制曰:宗室不得与奸党子孙结亲。党人子弟,不问有官无官,并令在外居住,不得擅到阙下,钦此。
目送冯益带着侍卫离开,赵挺之转面郭氏,满目冷肃道:“家务之事,你要好自为之!”转身去了书房。
郭大乔郭小乔左右扶着老郭氏回屋,一路莲步,走得风生水起。郭小乔边走边捻着腰中丝绦,笑弯了眉毛:“姑妈,别看这官家年轻,可还挺英明的!”
老郭氏被两个侄女扶坐在锦椅上,黯然垂泪道:“阿弥陀佛,官家有旨,党人子弟无论有无官职,均不得留在阙下。我们赵氏宗室之家,不得与奸党子孙结亲,这可是让人没办法了啊!”
郭小乔道:“圣旨当前,佛祖必会明白姑妈你的无奈,快将李氏遣离了,大家心净!”
郭大乔道:“趁着小三儿还不知这茬,便于行事。否则,他若一闹……”
老郭氏满面伤感道:“小三儿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吗?他迷恋李氏……这可叫老身如何是好啊……”
郭大乔道:“母亲难不成要违抗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