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一步,仔细查看伤势过后,才发现贺兰宵的确身手奇佳。摔断的左腿是他伤势最严重的地方,余下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可怖,疗伤术清光抚过,登时便可恢复如初,这副奄奄一息的情态或许更多是因耗费了太多体力所致。
接上断腿费了樱招不少工夫,她不喜欢没话找话,贺兰宵也没有少年人的活泼心性。窗外草木皆寂,一时间只听得见他断断续续强忍痛意的呼吸声。她有时会疑心自己下手太重,抬头想看看他,却每次都正好能对上他的视线。
漆黑的瞳仁在昏黄的烛灯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当他疼傻了,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一个鲁班锁:“我记得山外的孩童似乎都喜欢玩这个,你且自己解着,解开了,这腿便接上了。”
贺兰宵想说他早已过了喜欢玩鲁班锁的年纪,却还是轻轻“嗯”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低下头专心解起来。
断腿完全接好时,樱招习惯性地想上手摸一摸他的腿骨是否已经正位,指尖触上他的膝盖,才发觉有些不妥。她骤然抽回手,看向不知从何时起气息渐渐匀称的贺兰宵。
好在他这一天累极,体力耗尽,又受了伤,此时已经抱着拆下又重新装好的鲁班锁闭上眼沉沉睡去,并未发现她一时的失态。
樱招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对着他施了个清洁咒,将他满身血污洗净,才推门出去。
贺兰宵一直睡到次日申时才醒。
他来找樱招道谢时,樱招正在殿前的白玉台上静坐调息。
修士们寿数漫长,境界的精进虽然讲究个机缘巧合,但勤勉修行与外出游历亦必不可少。她一梦十年,醒来之后境界便一直不太稳。苍梧山灵气充沛,她每日窝在峰内调息打坐,吸收日月灵气,才堪堪稳住境界。
睁眼见到贺兰宵正伫立在一旁,人瞧着已经大好,还是那副芝兰玉树的模样,她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便全然消散了。
“樱招长老。”他恭敬地行了个礼。
“嗯,”她点点头,突然问道,“明日你是要去不嚣峰进学?”
“是。”
明日是苍梧山弟子们去不嚣峰进行统一进学的日子,新进弟子尚未筑基,无法御剑,其他峰的新进弟子上课时还能蹭师兄师姐们的剑一起去,偏她北垚峰就贺兰宵一根独苗,出行实在不便。
总不能每次都让他爬下去,受了伤还得她耗费灵力医治。
樱招思忖片刻,从袖里掏出一叠符纸,正是那日她从贺兰宵手里拿走的。她从中抽出两张腾风符,伸手递给他:“如此,你便用这两张腾风符往返吧。”
贺兰宵接过时,她又吩咐了一句:“我只给这两张,下课便回来,不许乱跑。”
对还未洗清嫌疑之人,她须得看紧一点。
贺兰宵却不知在想什么,听见她这句话,突然牵起嘴角笑了,笑得整张脸如清风皓月。眉目舒展,是一副极开心的模样。
“嗯,弟子遵命。”
樱招想起当日在不嚣峰主殿,强行问他愿不愿意拜她为师时,他的那句“求之不得”。
他哪里是“求之不得”?从领他回来到现在,他可是一声师父也没叫过她,更遑论像这样真心实意地笑一下。
怪哉。
更怪的事情在后头。
用蜂鸟监视了他三日,樱招发现,她这名养尊处优惯了的徒弟,只在不嚣峰的饭堂和同门一起进过一次膳,除此之外再没吃过任何东西。
她自己早已辟谷,无须食人间五谷,只需吸风饮露,一开始自然注意不到他有没有进食这等小事。眼看着他这几日清减了不少,她才觉出蹊跷之处。
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半大少年,老是不吃饭是何意?
难不成是因为她这里没有厨子?甘华师姐那里倒是有几个上好的大厨,每日菜肴可以说是极尽奢华。难不成她还得去找师姐借个厨子过来教教贺兰宵烧火做饭,免得把自己饿死?
那不行,对他这般慈爱可不符合她平素的作风。
她琢磨了半晌,竟真让她想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她把贺兰宵叫来房中,直接问道:“你这几日不吃饭是何意?”
贺兰宵怔了怔,才说道:“我自小体弱,一应膳食皆由专人准备,阿白如今已被打发回去,仓促之间,我也没有来得及学会怎么料理膳食。”
“那你就这么饿着?”
“我……还有一些干粮可以果腹。”这话他说得甚没底气,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樱招又问:“阿白便是当日得知你要和我回来时那名哭天抢地的小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