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曾想那僧人看着走得慢,却暗自使用了缩地之术。贺兰宵从大庙一直追至后院厢房才将他追上。
“施主追至此处,可是有惑要解?”后院回廊曲折,站在回廊上的住持亦是一脸禅意。
空气中满是凝神静气的檀香味,贺兰宵的心却静不下来。他当然有惑要解,却不知从何问起,思忖半晌才问出一句:“大师方才并未认错人,对吗?”
住持看了他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是,樱招施主命格特殊,的确令人过目不忘。她看起来丝毫未变,贫僧却不是曾经那副模样,她认不出来想必也是正常。”
“她曾来过此地吗?”
“多年前的确是来过敝寺。”
“你见到她时,她的身边是不是跟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少年问得有些急切。
“是。”
这般肯定的回答,让贺兰宵有些不敢再问下去,但寺门口住持看他的那一眼,却令他十分在意。
一阵风将头顶上长势正好的枫叶吹落下来,刚好落在院中央的镜池中,池面被染成一片火红,显出艳丽的色泽。真相随着黄昏一起迫近,贺兰宵看着境池里漂浮着的灿烂红叶,轻声问道:“大师方才是将我认错成别人了吧?”
住持并未立马回答。
橘色的天空沉稳地压在院墙上,少年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我和那个男人,是不是很像?”
樱招行至离霜面前,自觉危机解除,才看着她身后那对双胞胎男伶笑着调侃她:“看来你昨晚过得还不错,都带出来游山玩水了。”
“是挺会伺候人的,”离霜大方一笑,“你呢?我方才见你身后跟着个少年郎,那模样可真俊,你从哪里寻来的?”
樱招笑了笑,老实道:“是我弟子。”
离霜的确听说过樱招于两年前收了个亲传弟子,那少年在仙门比试之中表现甚佳,可谓惊才绝艳,但这几年她一直在外历练,各大仙门之间的比试从未去观看一二,因此一直无缘得见。
今日这一瞥,联系起昨日樱招的表现,也难怪她挑来挑去一个也看不上。有这么个徒弟每日在面前侍奉着,自然看谁都是俗相了。
二人又沿着寺庙平台走了大半圈,颇为畅快地眺望着山中层层叠叠的红叶,交流了一番修行心得,眼看着落日即将沉入西山,才约定好下次一定要去苍梧山地界上,让樱招也尽尽地主之谊。
“对了,”临走之前,离霜看了看远远跟在后面的二人,双胞胎男伶很懂事地没过来打扰。她凑到樱招耳边说道,“你师姐那衣裙,你不是说褪下便会失效吗?我昨日试验了,扯下一根布条绑在发髻上,也是一样的效果,别人根本认不出来我是谁。我估摸着,你师姐应是在逗你。”
樱招愣了愣,在心里骂了甘华几句,才悄悄问道:“那你昨日究竟是以真面目示人还是?”
“一开始是以那衣裙的面貌,后来觉得没必要,就以真面目示人了。”离霜眨眨眼,“你若是觉得这样好玩,尽可以多玩一会儿,反正谁也不知道。”
还有一件事,离霜并未拆穿。
她今日在来的路上,听双胞胎说了一件趣事。他们说,昨日替樱招斟酒的那位男伶并未伺候得成她,而是被人弄晕,扔在走廊上睡了大半宿。
秋夜寒凉,那男伶醒来时脖子都快断了不说,还染上了风寒。可樱招却是实实在在待到了下半夜才离开,那进房里的人究竟是谁,想必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太阳从绵延阔大的红叶海中沉下去了,一棵一棵的枫树下有人点起了照明的炭火,观赏道旁随处可见卖灯笼的小贩。
樱招独自站在梵海寺外的观景平台上,俯身往下看,游人们一人提着一盏灯,沉沉夜色中,灯火如游龙般沿着山道蜿蜒,比起白日游赏时又多了一番风味。
可白日围在她身边的三名苍梧山弟子,此刻一个都不在。燕迟和苏常夕两个兴许是不想被人打扰,她表示十分理解,但贺兰宵竟也耽搁到现在还未回来。
梵海寺外围种着不少亭亭如盖的古树,在月色下显得朦朦胧胧。樱招散开神识搜寻了一番,才发现贺兰宵正躺在一棵古树上。
她整了整衣裙,决定去寻他。
今夜的月光不是很清亮,照在树梢上莫名有些萧索。明明树下热热闹闹,游人如织,树上却被浓重的树影割裂出另一个世界。
躺在树上的少年有着细密而精致的轮廓,樱招隔着老远就辨认出了他的身形,树荫遮住他的脸,看不清神情,但她觉得他看起来很不开心。
就一会儿没看住他,怎会情绪如此低落?
正欲走得近一点,樱招却顿住脚步。
她毕竟是不声不响将他抛下了一年,这一年的空缺令她错过了太多,此时他应当不会愿意和她这个做师父的倾诉心事。
而且倘若他真是什么魔物,在她面前应会更加小心行事,轻易不会露馅。
还是换身衣服吧,昨日那个姑娘的面孔他看起来倒是喜欢得紧,说不定放松警惕之下,能泄露出什么消息。
她找了个僻静地给自己施了一道术法,将昨日那身杏黄色衣裙换上,检查无误之后,才朝着贺兰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