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参柳虽然看着心大,但实际上谁也不及他有分寸,他不愿意说的事情怎样都不会让人套出口来。
樱招放弃了继续追问,只撑着下巴问道:“师父那边,为什么,你愿意替我隐瞒呢?”
“嗯,好问题。”参柳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半真半假地回道,“大概,我只是不想你被师父抓回去接任峰主吧。毕竟我现在还只是个代理掌门,万一你先接任峰主了,那不从此压我一头了?”
骗人,根本不是这种原因。
樱招嘴角垮下来,参柳大笑一声,拍着她的肩膀道:“师兄是不想让你变成我这般无聊的大人,我们樱招嘛……做自己就好了。行啦,该干吗干吗去吧,我这就走了。”
乌泱泱的苍梧山弟子们,来得快,去得也快。晌午时分,便已经走得没影了。
斩苍也是,一大早便回了魔域处理政务。
天光亮得有些寂寥,樱招就这样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将白日遣送。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闻到了扶桑树的味道,那味道将她一点一点包围。她睁开眼,看见夕阳正向着院墙倾斜,再侧过脸,才看到斩苍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遵循本能地支起身子,伸出手钻进他的胳膊,将脸埋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十分眷恋地闻了闻他身上的香味,又捏了捏他的耳朵,才撤开些许距离,打算就这样望着他。
后颈处的胳膊突然收紧,斩苍闭着眼睛将另一只胳膊横过来,搂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宽大的袖袍遮住她的身子,要将她藏起来似的。
“又不给我名分,又要对我上下其手,你好不讲道理。”他模模糊糊地在她耳边说话。
“论不讲道理,那我还是比不过你。”樱招笑了笑,“而且,名分这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
斩苍轻哼一声,又问道:“你师兄走了?”
“嗯。”
“你也打算回去吗?”
“你希望我回去吗?”
斩苍睁开眼,漆黑的眸子看起来幽深无比。他伸出一只手慢慢地牵起她一缕头发,缠绕在指尖把玩。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我对你没有任何的要求,你想游历山川便尽情游历,想回师门休息便回师门,反正,我都会陪着你,”他说,“只是不知道你的师父,会不会同意你与一无名小卒做道侣。”
无名小卒?
樱招愣了愣,拉开与他的距离,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不当魔尊了?”
昨日他说,临则是他为自己选好的下任魔尊的最佳人选。他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打算的?
“不当了。”这般重大的决定,却被斩苍说得异常轻松,好似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实在可有可无,“我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太久,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
如果没有遇见樱招,他迟早也要跨出这一步,樱招的出现只不过加速了这个过程。
而被他搂在怀里的樱招,只愣了一瞬,便明白过来,他做出的决定并非一时脑热。况且,他的力量源泉与魔尊之位无关,当不当那个魔尊,根本无损于他的强大。
樱招想起他说过,他从不会在别人面前闭眼睛,那时她还百无禁忌地叫嚷是因为很多人想杀了他替天行道。她也想起他说过,他仇家很多,要她从此以后保护好自己,再不要踏足魔域。
更重要的是,她想起来,昨日那心魔说,历任魔尊皆不得善终。
现下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正如刑天所说的那样,成魔成神,或是成为普通人,都在他一念之间。
樱招明白,他在一步一步地扫清她的犹疑。
这一次,她终于没有矢口拒绝他,说出“谁要和你当道侣这种话”来,而是一点点地抚摩着他的眉毛与眼睫,直到点上那颗只有他闭上眼睛,她才能看到的痣,说道:“不当便不当吧,那位置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嗯,”有爱意凝结在他眼里,他点头附和,“是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成为魔呢?”樱招问。
“选择成为魔族的理由……”他拉住她的指尖,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那时候魔族动**不止,怨气侵入黑齿国——黑齿谷以前所在的地方——那边生活了不少上古遗民。怨气导致遗民们心境受损,有堕魔的危险,所以他们选择举族搬迁,但我扎根在魔域,势必无法那般轻易离开。”他细细解释一通之后,才轻飘飘地加了一句,“况且,有些乱局总得有人去收拾。如果你对这段过往感兴趣,以后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听起来这才是他选择成为魔的真正理由,与樱招设想的还是有很大出入。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觉得好玩……”
“好玩?”他思考了一下,摇头道,“以前我不会有这种类似的情绪。”
注视了这片土地几万年的扶桑树,三界九幽、六合八荒皆在他脚下,识海中容纳的事物太多,所以他几乎是万事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