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一行人的视线倏地聚焦,如同一支支箭矢,钉在传来动静的废墟之处。
当那倒塌的石柱之下再次传来声响时,墨渊动了。他一步一步靠近声源处,在众人无形却紧绷的视线中,缓缓扣住石柱猛地一掀。
“轰!咔嚓砰!”
伴随着二次崩塌的声音,一个硕大的羊头从地下钻出来。整个脑袋灰扑扑的,左角的上半截不知去向,像是被什么巨力生生撅断,只留下一截粗粝的断茬歪斜着。
“咳咳咳——嗬!”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羊头抬起,直直撞上墨渊的视线。那目光,宛如九天坠下的冰锥,刺得它通体生寒,灵魂颤抖不已。
“你还好吗?”
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它顺势转开视线。目光捕捉到那个熟悉的银发仙女后,它身躯一震,那双十字形的瞳孔骤然放大:“艾、艾姑娘……”
艾莉娅神情恍惚了一瞬,这个称呼真是好久没听过了。
“你还好吗?”她又问了一遍,视线扫过周围被破坏的彻底、几乎重塑的地貌,迫不及待地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只羊可能是觉得如此回话不太礼貌,憋着劲将两只蹄子捅出地面,踩着地面想把自己拔出来,挂在长毛上的尘土,随着它挣扎的动作簌簌落下。
墨渊长眉微皱,拎着它完好的那只角,轻轻往上一提。丈长的长毛黑羊,就这么被他起飘飘地从土里提溜出来。
“砰!”
长毛黑羊被随意丢在地上,身上震落的尘埃,形成一圈灰黄色的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
它翻身爬起来的刹那,化作一位身着黑色破烂麻衣的白胡子老翁,先是对助自己墨渊作了一揖,再双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艾莉娅大拜:“艾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黑羊族不久前发生了一场叛乱。”
“部分族人对土精草的分配有所不满,”他眼眶猩红,似乎哀痛欲绝,“经年累月之下,他们走火入魔,愤而偷走所有土精草,放火烧山,击杀风旅宝树,从此远走高飞。”
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我等拼死阻拦,在赫风山谷厮杀半夜,却只追回小部分土精草。”
“这一切都是我这族长之过,”他膝行两步,浑浊的老眼仿佛要吐尽余生所有的光芒,“请艾……魔宫上使勿要牵连整个黑羊族,小老儿……”
“愿以死谢罪。”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夕阳斜斜地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衬得他愈发枯瘦伶仃。
“叛乱?”艾莉娅站得远远的,眸中闪过一抹疑虑,“死了多少人?”
黑羊族族长猛地抬起红肿的脑门,似乎没想到她竟然无动于衷。他求救般地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墨渊,见对方毫无反应,只得重新看向艾莉娅。
“昔日是小老儿小人之心,冲撞了上使,今日在此给您磕头道歉,”他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额头已是一片模糊的血肉,鲜血混着尘土从鼻梁蜿蜒而下,“但我的族人是无辜的,还请……”
“站那儿,别动!”艾莉娅如临大敌,大声喝住挪动膝盖,准备靠近的黑羊族族长。墨渊见她面色不对,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中间,厉声警告道:“回答夫人的问题!不要乱动,否则……”
“锵——”
话音未落,做护卫打扮的魔兵,纷纷上前半步,将佩刀抽出一截,动作整齐划一,吓得黑羊族族长抱着脑袋趴在地上,抖着声音辩解:“我……小老儿,没想做什么呀……”
“回答问题!”墨渊呵斥道。
“是是是。”老族长身子一抖。他咽了咽口水,也不敢抬头,直接趴地上,“此次叛乱,黑羊族总计损失族人……三百八十七位,乃我族七成人口。”
三百八十七?
艾莉娅抬手的动作一顿,在她试图捋平手臂上再次竖起来的汗毛时。她迈出半步,从墨渊身后走出来,盯着那个趴在地上抖若筛糠的老人:“只是死了几百个人,为什么你身上有煞气?”
“煞气,”她的视线扫过握着刀柄的魔兵,最后与转过头来的墨渊四目相对,“不都是杀了成千上万的人才有的吗?”
飘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地上的瑟瑟发抖的身影陡然僵住,地上的血色以更快的速度洇开。
这一刻,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
艾莉娅挽着弓,悄无声息地对准中间那个老头,魔兵握着刀把的手臂微微鼓起,就连墨渊背在背后的手中,也隐隐有银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