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处时,碎石滚落车底,马车颠簸了一下。影一下意识勒紧缰绳稳住马车,同时几乎是本能地将空着的手挡在影九的一侧。
影九武艺本就在影一之上,更何况只是小小地颠簸而已。她连身子都没有晃,她只冷淡地扫了一眼影一伸过来的手,一句话也没说。
影一像是被她的视线烫到了一样,迅速地收回手重新勒紧缰绳。脊背挺地比平时还要直些,连呼吸都下意识轻了又轻。
“路有些不平。”影一目视前方哑声解释,却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影九没应声抱着剑闭着眸子,袖子微微下滑露出上面一截旧疤。侧脸在月色下愈发显得冷峻,虽是假寐,但却紧握着剑一直处于警惕中。
萧璟透过车帘扫见影一时不时落在影九身上的视线,忍不住有些想要探究一二的想法。
影九许是性子清冷,但影一他记得并不是这般话少的人。
放下车帘,萧璟压低了声音好奇道:“影一唤你主子,影九为何唤你兄长?”
“她是我母亲的义女,上了谢氏族谱,名唤谢玖。”
“哦?来头还挺大。怪不得影一怕她。”
谢珩低头,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萧璟用手肘碰了碰他,纳闷道。
“嘘~”谢珩将手指放在嘴边,眸子扫向车帘的方向。随即倾身靠近萧璟,在他耳边说了几几句,而后又坐回原位。
“当真?”待听清楚内容后,萧璟眸子倏地一亮,满心满眼都是关于八卦的好奇和探究。
谢珩坦然看着他,神情自若,丝毫没有当着别人面讨论八卦的自觉和窘迫:“我有骗过你?他二人小时候和一般大的小孩一同被关在那里,凭着一把匕首,靠着杀死同伴才能获得食物。关他们的人以此进行押注,从而获取金银。”
萧璟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珩继续道:“小九那时候是里面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子。方清沐护着她,杀了很多人,背着她从里面逃了出来。那时候,两个人都只剩了一口气,具体里面发生了什么,没人说得清楚。”
“活下来之后,小九便拼了命学武艺、医术、学一切能够保命的东西。她不需要谁护在她面前,若是有一日要面对那些肮脏事她会冲在最前面。”
顿了顿,谢珩很认真地道:“她是影卫里最厉害的一个。”
思索了片刻,萧璟倒是拧起了眉,有些纠结不解地问道:“可是,既然经历了生死,成了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为何还能这般……”
“或许正因一同经历了生死,见证了对方那些最不堪的过往,所以才害怕自己带给对方的只有关于那些不堪回首的东西。”谢珩淡淡道,指尖下意识颤了一颤,他下意识就要去擦自己的手,忽而想起手上没有沾染什么就又停了下来。
“哦。”顿了顿,萧璟又道:“靠近和疏远都会难受,还不如靠近,先强留下,事情总会解决的。”
谢珩闻声抬眸看他,却见少年脸上没了往日的骄纵或是戏谑的神情,反倒是罕见的认真。月色从马车的车窗里偷溜进来,落在他清澈的眸子里,亮得刺人。
“既然已经不可分割了,哪怕再灼人、再烫手,也该紧紧攥住。碎了、脏了都无所谓,哪怕是下地狱拖着对方一起也好。总归不可能分割开。”
他一字一句说得轻巧却又认真,谢珩下意识攥紧了手,心头为之一震。
这番话太过偏执直白,和前世那个人像极了,可细细思索却又有些不像。前世那个人将一切埋在心底,比起如今更会装,从不会如此坦诚的面对自己心中的欲望。
若是前世那个人,他大概会说那就毁掉。不肯放下,不肯面对,那就亲手毁掉,亲手断了念想,亲手斩断因果。
但眼前的少年看似没心没肺却又心思通透,既莽撞又比前世鲜活,是炽热而又青涩的。
陛下,你真当是前世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