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过来，晓白感觉自己听到无数重叠的哭声，若有若无，凄厉异常，但那只是风被建筑物拦下发出的呼啸。
她们换了个方向继续，这些坑里无一例外都散落着如出一辙的碎片，挖到最后树枝不再有用，晓白最终还是上了手，她刨着松软的泥土，一股潮湿的味道上涌，何荷自发地整理与收集碎片，好让现场看起来没有那么惊悚。
有时真相埋得很深，你需要亲自去把所有可能性找出来，才能找到最核心的地方。
在第三个坑里，晓白摸到了有别于骨头的触感，那是一块砖，不像新的，颜色是很黯淡的红，泥巴嵌在里面，她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砖头很脆，落了点屑，但声音很空：这是回音，下面还有空间。
两人对视一眼，都很默契地停下了当前的动作。
“等我们用树枝和手挖到下面有什么，应该已经第四天了。”
“这里的人都有点怪。”晓白其实不太情愿“如果要去借东西，我不是很想和他们说话。”
最终由何荷揽下了沟通的职责，她们俩一前一后走在泥泞的小道上，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你是医生吗？”晓白想起她刚才摆弄骨骼的动作，又想到李渊第一天提到的实验，虽然她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但最终还是象征性抛了个话题出来，想要以此抛砖引玉，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不过她有点担心何荷反问一句，她又要绞尽脑汁交一个含糊的答案。
“算是吧。”何荷没有完全透底的意思“做我这一行，哪怕不愿意，时间久了也认出来了。”
所幸何荷也只是随口搭了话，没有探究的意思，只是她暧昧不清的回答让晓白有些在意。
从暂居的地方向下是一道土坡路，只要顺着走就能绕到村里，非常简单。
到了村子里就有了点活气，但不多，行动迟缓的老人拿着个水舀在往地上泼水，几只散养的鸡发出咕咕声大摇大摆地去啄烂菜叶，但一双双浑浊的黄眼珠还是毫不掩饰地黏在她们身上。
有几个老人围坐在矮凳子上，在不热的天气里也握着把蒲扇，慢腾腾地扇着风，何荷上前一步率先套起近乎，她表现得很热络，把感恩之情挂在嘴边，眼神在往身后他们院子里的铲子上飘，最终话题在她嘴里转了一圈，回转到借物。
“……这些工具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暂时借给我们用一下呢？”
“可以啊，可以……你们年轻人，力气大哟，脑袋转得快，不像我们，老啦，不中用，想用都没劲儿使，你们尽管拿去吧……”
其中的一个老人大抵是小院的主人，站起来颤颤巍巍地伸手要去碰何荷的手，她的手已经皱了，布满了老人斑，何荷被她碰了一下，触感像块冰，老人反复抚摸着她的手背，丈量着每寸肌肤，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拍她的手臂，很不舍得放开，她堆出一个不真诚的笑容，很快转头招呼晓白过去。
老太太把手重新抬起来，看架势还想碰碰晓白，晓白则把手背在后面，只管闷头走，把礼貌抛在身后。
院子里的锄头和铲子都有明显的棕红锈痕，上面沾着泥土，好在没有损坏的痕迹，晓白上手掂了掂锄头，有份量但不重，何荷抓了铲子，目标明确。
晓白低声说“这些泥巴闻起来很新鲜，明显刚用过没多久。”
何荷对她比了个噤声，这里不是合适的讨论场所，很多双眼睛都在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时机。
当她们再转身，都被吓了一跳。
刚才那些坐着或站着的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聚起来，形成一个包围圈，都紧紧盯着她们两个，把院子门堵得严严实实，目不转睛，头微微朝前伸，下巴翘起来。
那神情……很渴望。
晓白不由自主抬高了手里的锄头，她无端地一股恼怒，直到何荷用手肘推了她一下让她放下。
“别惹他们，我们直接回去。”
言下之意很清楚，这帮老人底细不清，言行诡异，在这里发生冲突不是好的选择。
更何况，这世界上有个性的人太多了，在这种神经兮兮的地方出现一群举止怪异的人，也算得上是某种程度上的匹配。
晓白硬着头皮跟在何荷后面走出去，那些视线如影随形，除去何荷时不时发出的“麻烦让一让”和“让一让，谢谢”以外，晓白也不得不抬起胳膊挡开那些老人僵硬的手，他们找到机会就想碰碰她们的头发和脖子。
她听到最多的是吸气声，来自老人的吸气声，腐朽，整齐，他们正在张大鼻孔，深深地嗅闻着味道，好像这样做能让这股有力的年轻过渡到自己的身上。
突然，这股挨挨挤挤的感觉散了，这群老人抬起头来，还是一样地整齐，好似听到什么指令，朝着不远处望，晓白跟着看了眼，那是片茂密的芦苇荡，一排飞鸟高高飞起，像受了惊吓。
那股不祥的感觉又来了，晓白想，那里有线索，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不喜欢被围住的感觉，也有点反感时刻盯着她的视线，所以更想回去继续进行清静地挖掘，何荷如果要过去的话，她一个人在天黑前可能都挖不完……
因此她把视线投向了何荷，何荷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轻微的异样，她驻足看了一会，还是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了。
只是一排飞鸟，又或者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件，但眼下她们必须利用好每一分钟，更何况也许危险近在咫尺，后院里的秘密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