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在老屋睡不着。天亮时她早早走了，再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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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非典那年，生意不好，夜场停业。柳如烟手里有点积蓄，便和两个姐妹合伙开了家“如烟美容美体馆”。她第一次当老板。她请了五个技师，穿统一制服，挂上“专业美肤·科学减肥”的牌子。店面不大，但装修得体，粉色墙纸，香薰灯、轻音乐，一切都像模仿城里的样子。
她每天笑着迎客，嘴里全是甜话。她知道怎么让女人觉得自己“有被尊重的感觉”，也知道怎么让她们掏钱。她会说：“姐，这款面膜是从广州来的，贵是贵点，但能让你年轻十岁。”
渐渐地，她的店红了。她买了车，租了套公寓，穿起了真丝旗袍。有人叫她“柳姐”，有人喊她“老板娘”。可夜深时，她偶尔还会做梦——梦见那间发廊的小屋，梦见烫坏的头发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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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她认识了煤老板李国栋。那男人比她大十岁，声音粗，出手阔绰。第一次来美容院，是被朋友带来的。他一进门，眼睛就亮了。
“柳老板，真年轻。”他说。
她笑：“煤老板，真有钱。”
两人一来一往，话里全是试探。
不久，他们就在一起。
李国栋给她买车、买首饰，带她去西安旅游。她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穿上真皮大衣。她告诉自己：“我这辈子算熬出来了。”
后来他们结婚。婚礼在兰河最好的酒店办，酒桌摆了三十多桌。村里人都说：“柳小花真是命好，飞上枝头了。”
她笑得耀眼，像花，也像火。
可是，婚后的生活没那么光亮。李国栋脾气暴，喝醉就摔东西。有一次，他当着人骂她：“你不就是个发廊出来的？别装贵妇！”
她的脸僵了，心也冷了。那一夜，她没哭，只是默默收拾东西。她知道，一切热烈的爱，终究不过是“买卖”的另一种形式。
离婚时，她什么都没要，只留下一句：“我靠自己起家，也能靠自己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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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开起美容院。只是时代变了，美容行业竞争激烈，正规经营来钱慢。她开始走偏门——进假货、办会员卡、拖延退款。她对员工说：“现在谁不套路点，哪有钱赚？”
有顾客投诉，她就笑着哄：“姐，信我，这产品真进口的。”
夜里她对着镜子卸妆，皮肤干得发灰。她盯着自己脸上的皱纹，低声说：“老了也得光亮。”
她依旧会喷香水、穿高跟鞋、画眼线，但走路慢了。她身上那股风尘气不再是媚，而是倦。偶尔有人提起她的过去，她只笑笑：“那都是别人的故事。”
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不是理发店的纯真，也不是夜场的喧闹。她像一盏灯，被风吹了一辈子，仍死死地亮着。
有一次，她在顾行之主持的一个校友会上遇到他。顾穿着灰衫，手里拿着笔记本，看上去温和而冷静。
她笑着走过去：“顾教授，还记得我吗？”
他愣了几秒，点头：“当然。柳如烟。”
她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他一下：“你研究人性，我活在人性里。”
顾没答话，只是微微一笑。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能懂她的，只有风。
二·夜色的花开
城市的夜在2000年以后忽然变了样。兰河的街不再安静，酒吧、歌厅、洗头房一排一排亮起，街灯照不亮的地方，全是霓虹。夜成了另一种生活——白天是别人的，夜晚是自己的。
柳如烟彻底进入夜生活的世界，是在1999年冬天。那一年，理发店的老板娘被查封，店里的人一哄而散。她跟着一个姐妹去了城西的“金凤凰洗头房”。那地方其实就是个夜场，只不过打着“洗头”的名义。她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穿旗袍、穿丝袜的女人。墙上的镜子反着灯光，红得像血。
她开始学新的生意。姐妹们教她：“要笑，要会哄。男人进门，你先倒酒，再问他累不累。别让他觉得你要钱，让他觉得你心疼他。”
她记在心里。几天后，她就能笑得自然了，能叫“哥”叫得甜。
夜场的酒味、香水味、烟味混在一起，空气都黏。她每天穿高跟鞋走在地毯上，灯光一闪一闪的，像另一个世界。那世界里没有明天。只有今晚、这桌酒、这个人。
她也遇到过想要“真感情”的男人。一个做运输的常客，对她说要娶她。她信了，辞职，等他三个月，最后那人连电话都换了。
那次她哭得很久。后来有个姐妹劝她：“哭啥？咱哭不值钱，笑才值钱。”
她笑着擦干眼泪：“是啊，笑才值钱。”
从那以后，她再没在客人面前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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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的春天，她换到“花雨轩歌舞厅”。那是兰河最有名的夜总会，号称“全市第一秀场”。舞台上灯光五彩，女人的笑声像糖浆一样在空气里流。她第一次上台唱歌。灯光照着她的脸，她唱的是一首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