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萦绕在心头,又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我知道,我必须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去一层一层地揭开这些可能出现的矛盾。
想到这里,我手上打扫卫生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又加快了许多。
“奶奶,明天姥姥姥爷就来了!”坐在婆婆腿上的辉辉,晃着小脚丫,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带着点小兴奋地打着他的“小报告”。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打得我措手不及。我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比如饭后闲聊时,或者明天他们来时再大大方方地告知,至少也该是在饭桌上不经意地提起,让这事显得顺理成章。
可此刻,从孩子天真无邪的嘴里泄露出来的“秘密”,让这件事瞬间变了味道。我仿佛成了一个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这偷摸的把戏像是在刻意隐藏什么,一股尴尬的热气瞬间涌上我的脸颊。
我赶紧稳住心神,强装自然地补充道:“是的,爸妈,我爸妈明天到。正想说呢,要不明天你们也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不了。”婆婆几乎是立刻、干脆地拒绝,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语气里的疏离感显而易见。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我,带着审视:“待多久啊?就玩几天还是过完年?”
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却暗藏机锋。我心头一紧,担忧他们会误解,以为是我和烨联手,故意让他们搬走,好腾出地方让我爸妈住进来。这种想法一旦生根,后果不堪设想。
我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试图澄清:“就呆几天,过年他们还要回去走亲戚、请客呢,那边事情也多。”
我刻意强调了“几天”和“回去”,划清界限,表明这只是一次短暂的访问,并非鸠占鹊巢。
公婆听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便继续逗弄辉辉。但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力并未散去。
而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变得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言行举止都像是走在薄冰上,生怕哪一个细微的举动,又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解读。原本期盼父母到来的心情,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和疲惫。
晚上,我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主卧那扇许久未进的门。
烨正靠在床头看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我走到床边,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我爸妈明天就到……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们分房睡了。”
这像是一个解释,也像是一个请求。
他闻言,目光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只是默不作声地,动手摞了摞自己那边的枕头和被子,往旁边挪出了一些空间。没有回应,没有询问,甚至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仿佛我只是来送一床被子的陌生人。
他的沉默像一堵冰墙。我默默放下枕头,铺好被子,然后转身回到次卧,将熟睡的辉辉轻轻抱了过来,放在我们中间。
这张曾经属于我们两人的大床,因为孩子的加入,加上几年来的疏离,此刻显得既拥挤又空旷。
许是三个人睡实在太挤了,或许是他本身就极不习惯,烨一夜都在不断地翻来覆去,背对着我,将被子扯得窸窣作响,每一次翻身都带着明显的烦躁,清晰地传达着他的不适与抗拒。
而我,也难得地“认床”了。
虽然身下这张主卧的床垫,是多年前公婆特意为我们定制的乳胶床垫,价格不菲,曾经也承载过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无比舒服。但几年没有躺上来,身体和心灵都感到了强烈的陌生与排斥。鼻尖萦绕的不再是次卧里熟悉的、带着孩子奶香和我自己气息的味道,而是属于他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陌生汗臭的气味。
我们中间隔着熟睡的孩子,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楚河汉界。
我一动不动地躺着,听着他烦躁的翻身声,感受着自己过快的心跳,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模糊的天花板,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