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波烟滔渺茫茫,河岸稻花香遥遥。
春来杜鹃山茶开,秋天黄叶翻翻飞。
年岁啊躲啊躲,大江在。
世事啊变啊变,缘分留……”
在淳朴干净歌谣中,水波一点点荡开,黎璃坐看夕阳西下,行船来往,正是意趣无穷,却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靠上来,原来是小友坐在他身边睡着了。
小孩子睡眠好,歌谣还此起彼伏依旧能放松地打瞌睡。
黎璃想了想,他们清早就去捡草扎成草捆,又铺好了房顶,随便吃了点午饭就出发走了两个时辰半还多,二十几里山路,小友如今肉体凡胎,累了属实正常,之前这么乖,只是伸手玩水说话,估计是因为撑着困意等吃晚饭。
青年问老船夫要了个枕头,毕竟渔夫船夫把船当家,时常只睡在船上,枕头自然是有的。他垫好枕头,又随便从包袱里找一件自己的衣服给祁阳盖上。
老船夫怎么也没想到黎璃会和他抢活。为了早点到苏镇找到客栈,青年决意亲自来划这个桨。
船夫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手艺怎么可能会比这年轻小子差,就算自己已经不是壮年了,那也不是生手可以比的。
他倒也没反对,毕竟难得机会休息。黎璃接过桨,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划桨。
船速确实快了,看得出来,人是个熟手。
老船夫声音不大地夸了一句:“厉害啊,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学过,是家里有什么人会?”
黎璃好笑,心道:“我是个两百多岁的老人家,你不过一甲子的小小年纪,应该我夸你才对。”
他笑笑:“我家里的兄弟干这个发家的,我跟着学了帮过忙。”
老船夫没再问,只坐着休息,过了会给青年递去杯淡茶水。茶叶他在南边买的,平日不怎么舍得喝。
这苏镇是江州地界一处有名的地方,倒不是它有什么风景名胜,只是这地方喜欢出美人。渡口附近,一眼望去,沿岸全是各色风月场所,等着游客下榻。
此镇美人如云,又在定弦江的沿岸,是船客富商常常行船劳顿后落脚之地,青楼楚馆自然依水而开。
华灯初上,月色朦胧,红墙绿瓦,杨柳依依,脂粉飘香,红妆缦绾,美人含情,来客怀春。
黎璃背着一个孩子下船的,倒也没有什么男子女子敢贸然上前相邀,只是他路过那最大的青楼燕春楼门口的时候,被一个穿得很花哨的酒醉男子堵上了。
燕春楼,燕子春南飞,正好面对着北方沿江而下的客人,取了这么个名字。
那男子有些愁,人也醉得不轻,远远盯着黎璃的脸看了半晌,拦住人说:“客人瞧得上我吗?”
青年无聊地看他一眼,劝戒道:“酒易让人命入哀理,你不合喝这个。”
“瞧不上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难以置信地问。
黎璃望着这“繁华”,眼底闪过一丝丝悲哀,却又被诡异的倦怠感给完全掩盖。
许多事不由他定。回首只见年华逝去,满目疮痍,百般徒劳,万般可笑。
如今,他自觉年老,只有一点玩心,做个老顽童去见识小友的有趣把戏,一块说说话,清闲度日,偶尔为了感悟生活搬弄一点辞藻文章,竟再也找不到什么盼头了。
青年知道背上的孩子睡得很香,不过到底还是躺着睡对身体好,早些找客栈罢,莫要耽搁。
眨眼间,此人已经出现在脂粉美男的身后,步履沉稳地离开。
那男子疑心自己眼睛花了,可又没花,终于醒了些酒,恍惚间意识到他都自甘堕落到半路揽人了,难堪地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晃回去燕春楼。
这也说来话长,他今天好死不死遇见了的江州有名的鬼见愁小姐。人家喜欢他这皮囊,点名要他,不答应就直接买了带回家。
为何叫鬼见愁?这小姐家里养的被她玩得没几年好活,全成了短命鬼,鬼都不敢去她屋里,何况是人。
他区区低贱的小倌,不得已四处求人,逢人磕头送钱,终于让老鸨发了善心的把这位小姐搪塞回去了。
一想到这事,他就来又是伤心又是气。纵使他的姿色还算不上燕春楼头牌,但他也不是那种最低级的伎子,素来有愿不愿意的权利。
平日里他们这样的下九流还会因为客人出手阔绰而相互炫耀,用着昂贵的胭脂,上好的绫罗绸缎,为争个头牌你死我活。
可他今日终于清晰地明白,无论争到了什么,都没有意义。可笑至极。
俗话说得好,一醉解千愁,他难得有机会这么喝,杏眼含春,面色潮红,连路都看不太清楚,只是晃晃悠悠地上楼去。老鸨今日得了他许多私下积蓄的笼络,也不说他什么,只瞪了他一眼便也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