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讨论“废王立武”议题的四人小组中间,李勣是唯一的纯粹的武将。虽然当时李勣只是担任一个司空的虚职,但李勣对于军队的影响力,是其他三个人完全无法相比,也远远想象不到的。
皇帝的想法很明确,王皇后生不出儿子,武媚娘生儿子了,所以要废王立武。
皇帝要求下属们表态,四个人各有打算。
长孙无忌已经表态表了无数次了,反正就是不行。之前许敬宗旁敲侧击解劝不行,武媚娘的妈妈杨氏去说也不行,李治以帝王之尊来说情还是不行。到了最后表决,长孙无忌基本上就不吱声了,因为懒得废话。
李勣不想搅到这盆子浑水里面去,请了个病假,没去开会。
于志宁想做个骑墙派,观察一下形势再做决定,因此不想吭气。
只有褚遂良,是个火暴脾气。
褚遂良的论点很鲜明:
1。王皇后出身太原王氏,世家大族,不能轻易废;
2。先帝临死前,把李治你和皇后同时托付给长孙无忌和我,我们要负责;
3。如果一定要废王立武,那么废王可以,立武坚决不行,要立也要立一个高门大姓的女子。
4。当年武媚娘是侍奉先帝的女人之一,你李治把她收了也就收了,但怎么可能做皇后?
这最后一条说得太过露骨,把唐高宗李治搞得脸红脖子粗。
褚遂良又趁热打铁,把上朝用的笏板砸到地上,同时磕头磕得脑袋流出了血,说:“(如果皇帝你坚持废王立武)笏板我不要了,告老还乡。”[10]
矛盾迅速激化了。李治火冒三丈,武媚娘也从里屋掀开门帘子走出来,要求治褚遂良欺君之罪。
小范围讨论也讨论不成,只能散会。
不过最终,“废王立武”的问题,皇帝还是找到了完美答案。
李治在另外一个场合单独召见李勣,再次征求李勣的意见,李勣这一次藏也藏不住了,装病也来不及了,只能不那么情愿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军界辈分最高,功劳最大的李勣终于表态了。唐高宗李治的眼前,豁然开朗。而到了上朝的时候,许敬宗更是带头出来添油加醋:“种田的老汉多打收了几斛麦子,想换个老婆也没有这么难吧?更何况是我们的皇帝!”[11]
大局已定。
决战的结果,政坛新势力大获全胜。
好一个“废王”可以,“立武”就不可以。好一个要立也是立“贵妇”,反正“立武”就是不行。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们的傲慢,还有于志宁这种见风使舵的“骑墙派”的狡诈,让武媚娘把所有的恨都压在了心底。
公元655年,王皇后被废,武媚娘被立为新皇后。同年,王皇后和萧淑妃被囚禁,不久就悲惨地死去。也在同一年,褚遂良被赶出长安,外放到潭州(湖南长沙)任都督,之后又屡次被诬告,最终被贬到了爱州(越南清化),死在任上。
公元659年,由于许敬宗的诬告,长孙无忌被削职为民,贬到了黔州(重庆黔江)。在黔州,长孙无忌又被逼自杀。同一年,于志宁受到长孙无忌事件的牵连,被外放到荣州(四川荣县)。
其实,废王立武是一次标志性事件,政坛新势力的胜利,标志着政权空前地集中到了皇帝本人手中。而之前还有点遮遮掩掩,只能依靠丈夫李治的庇护勉强掺和几句朝政的武媚娘,如今借力打力,实现了在朝堂上的初露峥嵘。
公元660年,唐高宗李治头痛病发作,完全不能处理朝政,很多国家的大政方针,都由武媚娘代为完成。唐高宗不知道的是,这个头痛病将伴随他的一生,而武媚娘也将成为他又爱又畏,但又离不开的“贤内助”。
公元664年,唐高宗李治和皇后武媚娘,合称“二圣”。武媚娘终于实现了自己临朝听政的梦想。
然而,这样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公元667年,李治的头痛病愈加严重,于是命太子李弘监国。一个让武媚娘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终于还是到来了—她的亲生儿子,将成为朝堂之上她的最大政敌。而按照武媚娘之前的想法,对待所有政敌,必须像寒冬一样地冷酷无情。这一次,面对的是亲生儿子,如之奈何呢?
武媚娘面临新的课题。
事实上,武媚娘同她的四个儿子,个个有故事。
长子,李弘。
武媚娘同长子矛盾的第一次集中体现是在公元671年。这一年的李弘,极其偶然地发现了在宫中幽禁的当年萧淑妃的两个女儿,同时也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两个姐姐—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此时,已经被囚禁了十六年的两个女人,年届三十而无人问津,居然连婚配的自由都没有。李弘同情两位姐姐的悲惨处境,也内疚于自己母亲的狠毒。在李弘的斡旋之下,最终两位姐姐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看起来皆大欢喜,然而这件事情,在武媚娘和李弘心中,却埋下了深深的芥蒂。这个时候的武媚娘,日日为如何处理这样的母子关系而伤透脑筋。
公元675年,年轻的李弘意外猝死。李弘死后,他的太子之位由武则天的次子李贤接替。
次子,李贤。
武媚娘不用再为如何处理同李弘的关系而过多纠结,因为接下来她要考虑的是李贤了。李贤,和他的哥哥李弘一样,是一个有能力有抱负还有自己想法的年轻人;李贤,又同他的哥哥完全不一样,相比李弘的稳重敦厚,李贤的性情更加刚烈而张扬。也因此,李贤和自己的母亲武媚娘,始终处于关系紧张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