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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市政府的年年问卷调查,反应最强烈的一直是房子问题。也许我们还能说出上百条不改造这些破平房的理由,但非改造不可的理由只有一条——老百姓太苦了,绝不能让这180万人住在那样的房子里进入下一个世纪!市长办公会已经开过了,市政府下了决心,从今天起,用五到七年的时间改造完这些危陋平房。今天就请各区区长,当众讲一讲你们区的危陋平房的情况,并跟市政府签下责任书。”

各区的头头们交头接耳……红庙区的女区长钟佩问袁辉:“我们是135万平方米,这个数儿出人不大吧?”袁辉自作聪明:“这个数只少不多,应该再多报一点,我估计哪个区报的多,市里给的钱就多。”钟佩摇摇头,投有吭声。她脸容温和端秀,在一片流行的官脸中显得格外的明慧恬淡,让人更容易想到贤淑的大嫂、坐冷板凳的女学究之类的人物……

杜华正当仁不让要打头一炮:“大家都知道河口区是梨城发展的摇篮,文化沃土积淀很深。梨城的第一所小学,第一所中学,第一所大学和第一条商业街,都诞生在河口区。只是到了清朝后期,帝国主义列强从海上入侵梨城,占了东部和南部,划分租界地,修建小洋楼,市中心开始向南移……惟河口区始终是地道的中国地,走土路,吃井水,住土房。附近几个省份的农民,遇有饥荒,就顺着几条河和官道来到梨城的河口一带,搭个棚子就安顿下来,慢慢就形成一片片的棚户区。所以我们区的危陋平房格外多,一共180万平方米,三义里只是其中比较大的一片。

市长到我们区调查的时候我已经表过态了,在市政府的领导和支持下,准备用六年时间改造完这些平房。”

袁辉有意说给钟佩听:“听听人家多有气魄!”钟佩没有理他,兀自开口了:“市长,我说吧?”卢定安:“好,红庙区。”钟佩气质沉静,说话低调:“我们是工业区,那些四十多年前的工人新村,早就成了旧村、破村了,实在是不能住人了。刚才市长说,这些旧平房是我们政府欠下老百姓的一笔账,一点不假,我们区欠下的是建设我们这个国家的工人阶级的债。刚解放的时候,咱们梨城的第一任市长,对工人们说,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该恢复战争创伤了,可是还得拿出大批财力抗美援朝,国家经济面临着严重困难,只能给你们盖这些简易的平房当宿舍,先暂时住着吧,十年后推倒重盖,盖大楼!到了社会主义社会,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十年以后,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国家又进入困难时期。到了第二个十年,‘**’开始了,是砸烂和毁坏的运动,不是建设的时期。一耗就又是十年,现在已经进入第五个十年了,这笔债该还了。我们区应该改造的房屋面积是135万平方米,我对所需的资金心里没有一点底,能在七年里完成就不错。”

这个低调的表态竟惹得区干部们为她鼓起掌来。不甘寂寞的副区长袁辉高声补问一句:“市长,没有人认为老平房不应该改造,您就说市里给多少钱吧?”

卢定安反问:“你们想从市里拿到多少钱?”会场上立即静了下来,一时没有人能听得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卢定安又补充了—句:“如果市里有足够的资金,分给各区建委盖房子就是了,还把你们招呼来干什么?”

“啊?”会场上不约而同地发出一片惊讶之声,“这是什么意思?市里不给钱?”

袁辉小声嘟囔:“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

卢定安提高声音:“但也不是把任务交给你们就不管了,人是活的,钱也是活的,能搞到资金的办法很多,下面就请克任副市长讲一讲关于怎样筹措资金的一些想法。”

尽管金克任提出了不少解决资金问题的办法,但坐在下面的人已经无法集中精神听他讲了。一听说市里不给钱,各区、局的头头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只是一个征求意见的会,甚至是一个圈套,军令状无论如何不能签,便各想各的退路,于是就在下面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有办法不等于有钱,上下嘴唇一碰办法就出来了,谁都能说出一大堆办法,可钱哪?那是下决心说大话都弄不来的,当今世界千难万难最难的就是搞钱,千好万好最好的就是有钱……”参加会的人对卢定安还不敢太放肆,对金克任可就随便多了,到落实具体责任的时候都耍滑头,往后捎,当第一个慷慨激昂地表态要支持危改的杜华正又被点到名字的时候,一下子变得缩头缩脑、油嘴滑舌了:“得了,金副市长,你就饶了我们吧,我得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再定,你算过没有,这几百万平方米的破房子拆了,光是把废土拉出去,没有千八百万都不行,要再想建起新房子谈何容易?有高人早就说过了,钱就是人的第六感觉,没有了它你就没法使唤其它的五个感觉。你金副市长的大名还不是先得有金子,然后才能克服困难胜任工作嘛。”大家哄堂一笑,不了了之。前面的讲课、务虚都很成功,到最后却未能落到实处,即使卢定安还想硬逼也逼不上去了,只有先散会。

卢定安一宣布散会,头头们呼啦一声都走了,生怕走慢了被市长拉住就不好办了。大会议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了卢定安和金克任两个人,卢定安怒从心起,脸孔铁青,额头阴云密布,双手用力抓着自己的大茶杯,身为一市之长,为危改做了那么多大量的调查研究,为这个会也做了最充分的准备,居然就推不下去,愣是被下面给顶住了!这样的市长还当个什么劲儿?表面上看是因为没有钱,实际上是他缺少应有的权威……他只顾呆坐着,回想今天这样一个如此重要的会却没有开好的原因。

金克任见市长不走自己也不敢动弹,只有默默地陪着市长——金克任暗想,谁能想得到呢?堂堂梨城的正副市长竞对屈服于金钱魔力的部属无计可施,只剩下感叹和无奈。金钱是盛世的膜拜,这个会再典型不过地暴露了现代人跟金钱之间又渴望又恐慌的关系,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将要推行的危改工程都要置于金钱的风险之下了!

这一对搭档并没有想到一块去,卢定安想的是人跟人的关系,金克任想的是人跟钱的关系。卢定安按着自己的思路开口了:“克任,看来我们得成立一个危陋平房改造办公室,选个能干的人上来,负责协调、推动各区的危改工程,必要的时候就先打开局面,给各区做个样板。”

金克任赶紧调整自己的脑筋以跟上市长的想法:“今天连我们都推不动,这得调个什么样的人上来才能打开局面……‘简业修怎么样?”金克任暗骂自己一声太笨了,他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如果说卢定安相当于过去的元帅,简业修就是他的急先锋,一有大仗、硬仗,就想起自己的哥们儿来了。他当然不会反对:“简业修这个人行,又懂行,脑瓜儿也好使……让他当危改办的副主任,干具体事,主任由你兼着。”

金克任身为常务副市长,当然不愿意再兼这种属于自己下面的职能部门的小头,却又不敢公开推辞:“还用我兼吗?让业修当主任也可以嘛。”

“不行,你得兼。”卢定安口气生硬,也不多说理由,好像就这么定了。

梨城市委书记来明远,已经六十岁出头了,看上去和跟在他身后的才四十多岁的副书记常以新差不了多少,标准的身材,合体的浅色西装,白面含笑,风神挥洒。常以新手里提着一大兜时令水果,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梨城著名的黄埔花园——这是一座充满神秘色彩、有着诸多传说的旧宅院,里面确有一个花园般的巨大庭院,红墙绿瓦,花木扶疏,充盈着曼妙春色。几十棵参天大树中掩映着一幢欧式小楼,幽静典雅,在早晨的霞光里如金装玉裹。杜锟穿一身考究的休闲服,正在一株杨树底下的台子上作画,看见来明远略感意外,放下画笔相迎……来明远来看老上级,神色谦恭,老远就拱手:“杜老,您好,没有打搅您的休息吧?”

杜锟也笑逐颜开:“我今生只剩下休息了,欢迎你们这样的稀客来打搅。”常以新把水果递给女佣,但没有忘记加上一句:“这是来书记给买的。”杜锟道谢。

来明远走近台子看画,宣纸上一团大红大绿的牡丹。他顺嘴称赞:“杜老的牡丹名动梨城,听说收藏者们把价格抬得很高。”谈画显然是搔到杜锟的痒处,他哈哈大笑,连连摆手:“没有的事,纯属谬传。我这个人不喜欢运动,不过是借画画健身磨性子。”他声音沉厚有力,说得自己脸上放光。来明远适时地再搔一下:“您看上去的确显得年轻,充满活力。”这是老头子们最爱听的话,虽明知是恭维,当不得真,也高兴,又何必认真呢?只要觉得受用就行,杜锟得意:“这就叫手舞足蹈,七十不老。”来明远继续凑趣:“如果我厚着脸皮讨一幅您的牡丹,舍得吗?”杜锟脸色清朗,精神畅旺:“不胜荣幸,你显然也听我那个孙子说过,要想哄我高兴,就是见面要画,哪怕拿到门外再扔进垃圾筒呢!”“没有,没有,我可没有听到这样的笑话。”来明远对杜锟的诙谐机敏感到吃惊,庆幸自己来对了,这位梨城市的老一号人物仍未失去智慧、深度和凝聚力。他也变得轻松多了,“那天听说您去了市委,正赶上我不在,不知您有什么事情,今天特意来看一看,没有影响您作画吧?”

杜锟收敛了笑容:“别客气,那天是路过,什么事情也没有,感谢你们来看我,到屋里坐吧。”来明远拦住:“这儿不是很好吗?

又凉快,又干净。“花坛旁有一小圆桌,桌上放着茶壶茶杯,桌旁还有几把椅子,杜锟喊来用人沏上新茶,给来明远和常以新换了新杯子。杜锟问:”明远同志,你们二位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吧?”

真厉害!想瞒住杜头儿的眼是不容易的,来明远自愧不如,立刻严肃下来,甚至面有难色:“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向您汇报,前几天定安同志下了死命令,还让各区局的领导同志当场签署军令状式的责任书,要展开全市性的平房大拆迁。这如同一场大的运动,涉及到要拆除‘740万平方米的旧平房,要重建2700万平方米的新住宅,在五到七年里先后将有180万人口没有栖身之所……”

杜锟点点头:“我听说了。”来明远有些意外:“定安同志事先跟您商量过了?”

杜锟脸上无渡无浪:“没有,是来串门的人讲的。”来明远又叮问:“您支持这项计划?”杜锟非常富有特点的哈哈一笑,带着一种金属音:“我已经退下来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嘛!”来明远也笑了:“杜老,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您可不要不爱听,您是人退责任退不了,我和定安同志都是您提拔起来的,我们有了难题还得找您,惹出麻烦也得请您出来给坐镇。您长期担任梨城市的党政领导工作,政绩有口皆碑,不论是市委、市政府的干部,还是梨城的老百姓,仍然把您当成最有权威的老领导。”杜锟严肃地摆手:“哎,不能这样说。”

来明远则语气诚挚:“自从我和定安同志主持梨城市委和市政府的工作以后,自信两个人配合得还不错,可他做这么大的决定,竟然不跟市委正式地打招呼,也不拿到常委会上讨论一下,那天就是在楼道里跟我简单地说几句,我当时也没有表态,可定安同志就真地干起来了,市委这边议论纷纷……”

杜锟恢复了顶尖人物的敏感和气势:“都议论些什么呢?”

来明远看看常以新:“以新同志,你跟杜老讲讲吧。”

常以新看着老头的脸色,说话气很冲,口气也比来明远激烈得多:“用来书记的话说,解放四十多年来,梨城的哪一届领导班子都比我们这一届资历深,水平高,有魄力,有号召力。以市长为例,在曾经当过梨城市长的人中,有才子型的,有德高望重的,有开国元勋式的人物,有后来成了国家领导人的,但谁也没有在平房问题上大动干戈。实在是动不起,七八百万平方米的旧房子,是历史遗留下来的一个大火药库,里面住着一百多万人,而且都是最底层的收入最少、怨气最多的一部分群众,你再把他们的房子拆了,这么多人怎么安置?各种矛盾借机大爆发,惹出了事端怎么向中央交代?”

杜锟若有所思,半天没有出声。他对来明远是没有戒心的,但关系并不是很亲近,原因就是无论是谁跟来明远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发展朋友关系,但也不会成为仇人,只能是工作关系,而且是那种枯燥的工作关系,没有甘苦与共的默契和创造的大快乐。

这个人本事不大,但坏心眼儿也不多。论感情,杜锟似乎觉得跟卢定安更近些。卢定安这个人还有其朴实的一面,能让人抓得着,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实话说他对常以新还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但刚才这番话实在说得他心里舒服,禁不住点点头:“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文革’刚结束的时候中央派北京的市长来梨城当市委书记兼市长,他只想在任期内建三百万平方米的房子,他想这么大一个城市建三百万平方米的房子还会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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