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克任哼哼唧唧地想托辞:“哎呀,真是不凑巧,我今天上午有活动,你应该早通知啊……”
“克任同志,不管你有什么活动都得推了,你想想,书记出国回来,市长不去接,你若再不去,这合适吗?叫书记会怎么想?有些事不能做得太明了吧?”
“你说不能做得太明了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常以新可能自知失口,赶紧遮掩,明白不明白都别想那么多了,快一点吧,我在机场等你。”金克任关掉电话,喝着茶水磨蹭着……这就叫武大郎服毒——喝也死不喝也得死,他只能下楼登车,直奔机场。你瞧来明远回国挑选的这个日子,寒潮催动着沙暴滚滚而下,大风呼啸,天气奇冷,阳光被包裹在黄沙里,黯淡而阴沉,仿佛这位书记一回来,梨城就要闹地震,或有其它灾难降临……飞机披着沙尘从天而降,金克任他们站成一排在机场里面迎候,为首的常以新身着海军蓝大衣,一派首长架势,金克任则把自己包裹在鼓鼓囊囊的防寒服里,数胡光穿得最单薄,西装笔挺,被冻得唧唧索索,嘱咐记者们要多拍一些书记的特写镜头,今天没有对比,记者们的工作要容易些。来明远神采焕发,浑身一尘不染地走下舷梯,中国人从国外归来,身上总像镀了一层金粉一样,有种莫名的矜持和满足。他眼光精亮地搜索来欢迎他的队伍,没有看到卢定安,眼皮不易觉察地抹搭下来,嘴角轻轻**着,常以新赶快伸手向前,先道辛苦,再问身体怎么样,第三项是以肯定的口气设问:“收获一定很大了?”这是欢迎任何一个从国外归来者的统一试题。
来明远满面春风:“收获非常大,揽了几个大项目,有些投资数目惊人,比如半岛集团,想给我们投20个亿的美元……”
常以新故作惊讶:“好呵,找个时间听您讲一讲。”
以来明远一贯的从容和智慧都显得颇有些踌躇满志,或许这也是他的一种姿态:“是得碰一碰情况。”
常以新又关切地说:“先好好休息两天再说。”
来明远依次和来迎接他的人握手,按规矩后面的人就不要再轻易问话了,因此握手很快,然后各自上车,该去哪儿的奔哪儿。
对卢定安来说,并未跟市委书记公开吵过架,说双方矛盾有多大未免夸张,但要说跟来明远关系融洽、配合默契显然也不是事实,这种别别扭扭已经够让他挠头的了,如果还要赔着笑脸装做什么事情都投有发生过,那更比宰了他还难受,他已经不愿意再用装腔作势表示亲热或弥补裂痕……来明远出访归来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好日子,他自然要躲出去,躲到梨城港,这是一座雄浑壮阔的集装箱集散地——展开的码头像弯曲的长臂拥抱着烟波浩淼的海湾,巨轮,塔吊,五颜六色的集装箱排列成一个个方阵,组合成四方四角的铁山,上下呼应,错落有致。一片片犹如现代国际建筑博览会一样的厂房,远近相持,意境各异。在一片开阔地的周围,有几台挖土机和推土机摆好了要工作的架势,中间搭起一个临时的牌坊,上贴一行大标语:美国环球电讯公司奠基典礼牌坊下集结着一大群人——几位中外贵宾背靠牌坊,更多的人是面向牌坊。滨海经济新区规划局长姜明,风度翩翩,喜不自胜,跟上次挨卢定安骂的时候判若两人。他和一个美国人共同主持这个奠基典礼,美国人用英语报完程序,他再用汉语重复一遍:“环球电讯(中国)公司,奠基仪式现在开始,请环球电讯公司总裁戴维斯博先生致辞。”
戴维斯博深沉老练:“非常感谢尊敬的市长先生能出席今天的仪式,据说中国有这样一句老话,叫做好马不吃回头草。环球电讯是一匹快马——电讯的最大特点就是快!我们最早相中的就是这个地方,中途又很遗憾地离开了梨城,这次回来就是吃回头草,但我很高兴我们终于又回到了梨城。这里环境优美,交通便利,经济发达,我对环球电讯(中国)公司的未来充满信心。再一次感谢卢市长和各位贵宾!”
大家鼓掌,姜明叉宣布:“下面请梨城市长卢定安先生讲话。”
美国人带头鼓掌。卢定安眉头舒展,矜持自重:“我热诚地祝贺美国环球电讯公司落户梨城,并坚信戴维斯博先生今后绝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亚洲的太平洋沿岸地区比美国和欧洲加在一起还大一倍,人口占世界人口的一半,到2000年将占到三分之二,而欧洲届时只占世界人口的6%。亚洲拥有3万亿美元购买力的市场,每周购买力的增长额为30亿美元,无论从地理、人口还是经济的角度衡量,这个地区对世界都是举足轻重的,世界贸易中心从大西洋向太平洋迁移的动力,就是亚洲的经济奇迹。
中国还有一句老话,叫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这一片滨海地区,以北方最大的集装箱集散地梨城港为龙头,以在全国名列前茅的梨城经济技术开发区和保税区为骨架,已经形成一个以薪兴产业和外向型产业为主导、高度开放的现代经济新区,我们梨城最大的经济生长点就在这儿。我欣赏并感谢戴维斯博先生的限光和对我们的信任,祝愿环球电讯发达兴旺!
除去死了的赵勇,和被认为是杀人凶手的丁起,其余赵、丁两家被抓走的人都放出来了,赵武还没有进自己的门,就冲着丁家又骂上了:“我们赵家人丁兴旺,死一个还有哥仨哪!丁起那个王八蛋杀人偿命,叫你这个老浑蛋断子绝孙!”丁怀善在屋里拦住女儿女婿,自己站出来了:“小子,是不是还想打?你有种想要我这条老命就动手吧!”
警察走过来吆喝:“刚放出来,又想乍刺儿,嫌死一个太少是不是?”
赵武和丁怀善相互仇视一番都回头钻进了自己的小屋。丁怀善对两个女儿女婿说:“你们立刻各回各的家,把这屋里的东西能拿的都拿走,我有事自会去找你们。你们没有事不要到这里来了。”两个女儿哭哭啼啼:“起子怎么办?他还没结婚哪……”
“我会救他的。”丁怀善到拆迁现场找到简业修,把他拉进自己的家,未曾说话先掉泪了:“简主任,是赵家找茬先打的人,我儿子不该死呵!”简业修发懵:“您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听说你认识咱们梨城最好的律师,求你给我写个纸条,我去求她。”
“您是说许律师?”简业修有些为难,推托着,“没有这个必要,她很好说话,你直接到办公室去找她就行……得空儿我给她打个电话。”
丁怀善催他:“你不能马上就打吗?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耽误不得。”
简业修的电话本放在办公室里,正要回去,自己身上的移动电话却响了,打开来是杜华正的声音,气愤而焦虑:“你拆迁的地方有个叫胡义的瘫子吗?正在市政府门前绝食,你快点弄辆面包车把他接回去,越快越好!”简业修反感:“哎,杜头儿,他是你区里的居民,这是你区里的事,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杜华正的嘴更不饶人:“简大主任,都这时候了你我就别再分得那么清楚啦!是你拆他的房子他才出去闹的,你们危改办的工作要是能再做细一点,还会出这种事吗?染整厂静坐的屁股我们还没擦干净,求你千万别再给我们区捅娄子啦!”简业修越发地不快:“杜大区长,我们开发三义里可是帮你区里的忙,你如果这样倒打一耙,我可不管啦!”李强也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你知道啦?”简业修顺势把电话交给了他:“杜头儿跟我发不着火,你跟他说吧。”李强接过电话一味地“啊啊”了半天,不知杜华正又跟他说了些什么,关了电话他还在犹豫着:“业修,还是请你辛苦一趟吧,你处理这种事有经验,就算我求你还不行吗?”简业修嘴角吊着一抹冷笑:“我可以出面处理这件事,但责任要分清楚,你们河口区不能还没有过河就拆桥。”
李强苦笑着叹口气:“算了吧,老弟,谁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眼下十万火急就别抠字眼儿了。”
简业修神情爽然:“好吧,我陪你一块去。”
李强却还要耍滑头:“你知道胡义不讹你专讹区里,我一出面他乱提要求反而不好办,还是你带拆迁办的人去,我在家守摊静候佳音。”
简业修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好吧,我多受点累没关系,关键是要把责任分清楚。”
李强直作揖:“我心里有数,你老弟是个顾大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