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振乾索性拥着被坐了起来:“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中国一些非常出名的企业家,突然携款外逃了,要不就是通过正当渠道把资金转移到国外去,给自己安排好退路,还有的干脆贪污受贿,把钱存到国外……我如果在境外有存款,明天一跺脚,带着于非就走了,再也不给这帮王八蛋官僚们又卖命又受气了。”
“那我呢?”
“你愿意当官就留下继续当你的区长,你如果也看明白了就跟着我们一块走。”
“我也可以选择第三条路,现在就给市委书记打电话……”
“你想跟他说什么?”
“臭骂他一顿,把一个每年能给国家上缴十几个亿利税的企业家,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深更半夜跟自己的老婆胡说八道。”
“来明远一定是收了韩国人的重礼,不然他不会这么为韩国人出力。我在想要不要跟他公开顶,或者公开跟他打官司,或者给中央写信控告他?可我手里确实又没有他受贿的证据……”
“老于呀,咱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不能意气用事,来明远平庸无能是尽人皆知的,但他在梨城又是个出了名的好人,一贯地谨小慎微,遵法循良,这样的人未必会拿韩国人的好处。他很可能也听到了老百姓不少抱怨的话,想在退休前大干一番。为自己留下点好名声,偏巧市长一门心思去抓危房改造,他就认为责无旁贷应该把经济工作揽过来,搞合资,拉项目,接见外商,参加商业谈判,好像他弥补了市长的漏洞,取代了市长的职权。他的兴趣是干具体的事,梨城凡有个脑袋的人谁看不出来,你一脑袋电子怎么还会被这点事蒙在葫芦里?”
于振乾扭头瞪着夫人:“你呀你呀,说你心地太善是恭维你,说你官官相护,可能又有点委屈你,老百姓有这样一句骂人的话,叫做蔫蔫鸡巴操死人!来明远就是这样的蔫蔫鸡巴,你挨坏人整,大家都同情你,我让来明远玩儿了,还不能说他不好,你说了人家也不信,连我的老婆都说他是个好人,这不是哑巴叫狗操了——有苦也说不出了嘛!”
钟佩笑了:“能把我的先生逼得满口粗话,可见事态是非常严重了!”于振乾叹气:“这些年我费了多大的劲,才把东方电子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让他毁于一旦,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可以跟荷兰商量提早挂牌,造成既成事实。”
“不行啦,我们集团内部有了内奸,我一举一动来明远都知道。”
“谁?”
“党委书记就同意跟韩国合资,我想来明远肯定是找他谈过话了,所以公司的人都劝我别再跟市委顶了,再僵下去,很可能会调我到党校去学习,或者调到经委、计委之类的衙门去,明升暗降,把东方的权力交出去,党委书记正乐不得地等着接替我的位子哪!”
钟佩伸出胳膊爱抚丈夫……于振乾突然掀掉被子,拉着妻子下了地:“起来,穿衣服!”
“干什么?”
“去跳舞。”
“你疯了?”
“自己再不疯,就会被别人逼疯啦!”
钟佩一狠心:“也好,反正今天夜里是睡不着了。”
他们穿上衣服下楼,路灯明亮,冷风嗖嗖,于振乾领着钟佩来到一家通宵的“的厅”——全名是“大地震迪斯科舞厅”。他买了票,领着满脸狐疑的钟佩走进去,里面热浪翻滚,烟气蒸腾,乐声地动山摇,震耳欲聋。于振乾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着妻子就下了场——这里没有人注意他们,各自沉醉在自己疯狂的扭动中,他们扭着扭着也有了感觉,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钟佩大声对丈夫叫喊:“这叫老夫聊发少年狂!”
于振乾也把嘴凑到妻子耳边叫喊:“你知道我爱你哪一点吗?”
“不知道。”
“幽默感,要不是你刚才的幽默和忍让,咱俩今天夜里肯定会大吵一架。”
“你常来这种地方吗?”
“这是第一次。”
“骗人,没有来过怎么知道这儿夜里还开门?”
“我的办公室主任来过,他鼓动过好几次,叫我来放松一下。”
“于是你就带着个小姑娘来了……”
“有时也带个老姑娘来。”他紧紧地抱住了妻子。
钟佩也忘情地搂住他的脖子……
一个飘着零星雪花的清晨,老蔫儿王宝光出了家门。他的邻居杨美芬家的大门留着一条缝,老蔫儿一出来,杨美芬也出来了,悄悄跟在后面,王宝光意外地没有描眉,身上没有穿厚衣服,走路很快,一往无前。杨美芬可惨了,看看老蔫儿快没有影儿了,就紧跑几步,能看见老蔫儿了就歇下来喘几口气……她跟着老蔫儿来到一片住宅区,楼群中间有个小公园,老蔫儿躲在晨练的人后面,眼睛盯着一个门洞。他向来掐时间掐得很准,不一会儿黄丽金从门洞里走出来,老蔫儿不紧不慢地从远处跟着,一直跟到汽车站,看着黄丽金上了汽车。老蔫儿又甩开大步顺着汽车驶走的方向尥了下去……杨美芬走到近前看看汽车站牌,是108路,通向城东工业区。她纳闷了……但也只好从后面跟上去。然而要想跟上老蔫儿又谈何容易,他走路好像是一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