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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小说>蒋子龙文集 第4卷 空洞>4 鼻孔生毛的男人

4 鼻孔生毛的男人(第2页)

一个看守走了,焦起周又支使其他看守铺稻草袋子,再把黄鹿野抬到稻草袋子上,然后去打水,找毛巾,到外面背阴的地方挖了一盆干净的雪……他脱掉黄鹿野的裤子,用清水洗干净他身上的屎尿,然后用干雪在皮肤没有破的地方狠搓……

第二天武桂兰也得到信儿,知道丈夫关在什么地方了,把被褥、棉衣、棉鞋给送到拘留棚里,还见了起周一面,知道人没有事心就放下来许多。但,起周一天不出来,她就一天不能离开大矿。可娘儿仁花什么、吃什么呢?

她没有别的招儿,只有一条道——行医。因为她除去行医,再也不会干别的。白天她把两个孩子都托付给王恩奎的妻子,自己就带着医生证明,背着药箱,在矿区周围的村子里转。每到一个村子,她先打听村上的医疗站,没有医疗站的就找赤脚医生,连赤脚医生也没有的就找村长……见到这些人之后先询问村上有没有结核病人,然后再介绍自己,——曾在大矿上行过医,专治结核病,下来推广一种自己研制的特效药“回生灵”,无毒无害,若不信,她当场从书包里拿出样品可以先吃给别人看。如果有结核病人,她就免费给治疗。

没有病的人不一定信她,而有病的人一定想试试,有病乱投医嘛。病轻的一治就好,病重的三服药后准见轻。治好一个就传半个村子,治好两个可以传遍全村,传的人一多了,连没有病的人也由不得不信了。

武桂兰就是用这样的办法,在矿区周围的村子里开始行医,每天早晨出去,晚上回来,她的目标单纯而明朗。关键是心已执著,就能变为一种永恒的动力。时间一长,她在矿区周围的村子里真的就有了一些名气,有的农民用马车或拖拉机来接她,中午还管饭。这也是人有诚意,天有感应。有一天她在上古林给人治病,下古林的党支部书记派拖拉机把她接了去。

原来这位书记得了一种怪病,鼻大如拳,红似猪肝,孔内生毛,一昼夜可以长一二尺长,渐渐粗如麻绳,疼痛难忍,生不如死。他成天关在房子里不敢见人,村干部们找他请示工作都是隔着门帘说话。

武桂兰乍一见像看到了妖怪,身上直起鸡皮疙搭,心里无比惊诧。祖父的秘籍里记载过这种病,她当初是当成《天方夜谭》来读的,想不到竟亲眼见到了这种病!

据病人家属介绍,这位下古林的党支部书记叫陈广立,这个怪病得了有半年多了。她问陈广立的妻子:陈书记平时是不是爱吃动物的血,比如牛血、羊血、猪血等等?

书记老婆一听这话就知道找对人了,抓住桂兰的手一个劲儿地直点头:大夫说得忒对了,他离开这些东西就活不了!

武桂兰叫人剪来一绺猪毛,她将猪毛放进包里,就要求陈广立快点把她送回矿上,她要回去制药,第二天早晨再去接她来。

她回到家,先把猪毛焙干研成粉末,用纸包了;再把丹砂、乳香等分为丸,做成十粒;第二天送到下古林,告诉陈广立的妻子每天早晚各服一粒药丸,同时用一跟细管子往病人的鼻孔里吹一点纸包里的药面,五天后保管痊愈。

武桂兰没有食言,五天后下古林的那位党支部书记陈广立人模狗样地坐在自己的大队办公室里接待她,鼻孔里的毛全部脱落,鼻头也消了肿,显得满面春风,浑身上下捯伤得很干净。一见武桂兰就开门见山地说:我肯定要好好地感谢你,你自己说怎么个谢法儿吧!

真是当书记当惯了,感谢人也用这种命令的口气。

武桂兰瞒住丈夫的情况没说,只讲他是矿上的工人,自己老家在平陆,在矿上没有户口,下古林离着矿上不远,想把娘儿仁的户口落在下古林。

陈书记想了一会儿,就一板一眼地做了决定:这样吧,我先给你盖个医疗站,你也不用成天走乡串户了,四乡八县谁再找你看病,就到我下古林来,你也替咱这个小村子扬扬名儿。你成了我这个医疗站的大夫,自然就算是我这个村的人了,再把你们娘儿仁的户口迁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对武桂兰来说,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她又特意提醒一句:建医疗站,没有上边的许可是不行的。

陈书记拍拍胸脯:那个容易,你治好了我的病,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医生,这些手续由我来办,你什么都别管了。

果然,陈广立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三间大北房的下古林医疗站盖起来了,站长就是武桂兰,行医执照上贴着她的照片,盖着原田县卫生局的大钢印。

还是权力好使啊,一个小小的村党支部书记就有这么大的道行……

半年后,崔干臣升到矿革命领导小组当了副组长,雄心勃勃地准备主持全矿的工作,对焦起周及其秘方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兴趣。况且孙良贵也为此被撤掉了劳资科长的职务,这让他出了气,于是焦起周和黄鹿野便得以走出拘留棚。

焦起周的人事关系已经从矿医院转了出来,他也就只能来到备件库当工人——很难说当初孙良贵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这半年的拘禁生活似乎强烈地改变了他的性格,他变得沉闷少语,落落寡合。为了让他高兴,武桂兰讲了这半年多当走方郎中的经历。焦起周没有感到惊喜,反被吓了一大跳:你居然当了游医呀?

武桂兰不服气:游医怎么啦?山西人引以为骄傲的扁鹊就是游医的祖师爷,在赵国为带下医,在秦国为小儿医,途经虢国又治好了虢太子的休克,显然是走方郎中嘛。华佗也是游医,一会儿在许昌给曹操治头风,一会儿到襄樊给关羽治箭伤,从河南到湖北来回跑,能说他是“坐堂”大夫吗?葛洪还到越南和柬埔寨当过走方郎中,孙思邈生在陕西,死在山西,大半生都在四川、湖南、湖北等地东奔西跑,你说他是不是游医?你在下放的那几年还不是走乡串户地给人看病,要不怎么认识我?

焦起周瞪大了眼睛看着妻子,他只是为她感到后怕,却不想一下子就引出了她这么多话。他发觉桂兰变了,变得胆大张扬了。看样子他纵使再被关上更长的时间,他们娘儿仁照样也能活下去……他本来是心存愧疚的,一个男人不仅不能好好地养家,照顾好老婆孩子,反而逼得老婆自己去找饭吃,还要为他担惊受怕,觉得实在是对不住她们。可他出来后没有看到老婆孩子活不下去的景象,桂兰没有抱着他哭,也没有一句抱怨的话,倒把他当成一个应该安抚的倒霉鬼了。他心里春夏秋冬地很不是滋味,就武断地嘱咐桂兰不要再往外边跑,老老实实地在备件库里待着。

桂兰感到纳闷:你离开医院不能给人看病了,我在下古林又有了自己的医疗站,不放弃临床,又可以试验自已的药,这不是好事吗?

焦起周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我现在是杯弓蛇影,心灰意冷,老怀疑下古林这么容易就给你一个医疗站也许是个陷阱,现在哪还有这么好的人啊?这多半年我对人心是个什么东西算是领教够了,你谁也不能信!原田县可是洪泉的地盘儿,我刚逃出虎口,你可不能再掉进狼窝啊!再说你们娘儿仁的户口转到下古林跟在平陆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农村嘛!

桂兰心疼,不再跟他争了。知道这半年多他遭了大罪,被关怕了,被整怕了,像刚从噩梦中逃脱出来一样,先夹紧尾巴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备件库,备件库,矿上的哪台设备坏了,机器需要备件,工人们才会找到备件库里来。“**”中的生产本来就是凑合事,能去革命的谁还愿意生产?没有资格脱产闹革命的,并不就意味着愿意干活,世上喜欢受大累的人毕竟太少了,能省点劲的就省,如果设备坏了那是老天成全,可以堂而皇之地歇着,谁还吃力不讨好地去找什么备件?于是备件库就成了一个很清静的地方,躲在这里如同远离了由侈谈的人们和狂吠的狗们组成的尘世。

武桂兰原想这下两个人可有时间在一块儿研究以前没有工夫接触的东西了,她还翻出北京中医药大学“文革”前的全套教材,希望跟焦起周一块儿能系统地补补课……这样卧薪尝胆地忍上一年半载,甚或两年三年,怎知不是一种福气?可惜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焦起周对她的种种计划提不起点兴趣,对她那种永远饱满的热情和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故我的雄心大志一概斥之为幼稚。他有自己的道理,你拼命学医。你医道再高,又有什么用?卧薪尝胆是有时间性的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施展抱负。如果叫你一辈子都卧薪尝胆,还有什么意义?谁又能受得了?桂兰说忍个一年半载或两年三年,那以后呢?就不忍了?就得一头撞死?莫如从现在就开始忍,这根本就不是三年两年的事!他是一个凡人,看不出还有好的那一天,他只认为自己再重回医院当大夫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其实当大夫跟当工人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废弃的备件,终日躲在库房里无人问津,彻底被社会抛弃了。话又说回来,这不是很好吗?当个有用的零件,被安装到机器设备上,就要天天接受磨损,承担责任和风险,那不更苦更累吗?

以前焦起周那种乐天听命的轻松感已经被一种深刻的绝望所代替。他承受了屈辱——辱身过于杀身哪——还要承受漫漫无期的被忽视、被轻蔑,还能指望他怎么样呢?轻省、清静,对吃穿不愁的人也许是好事,对他们却是一种腐蚀。你不交出秘方就让你一辈子没有机会使用秘方,让秘方秘密地烂掉,变成不能用的废方子!

现在要说还有他感兴趣的东西,那就是白酒了。他说话越来越少,喝酒却越来越多,用山芋干酿的白酒九毛钱一斤,一喝就是一瓶,自称“焦一瓶”。喝了酒就不吃饭,还可以省粮食。但,喝了酒之后,焦起周过去那种对老婆孩子的好脾气就没有了。他喝酒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躲得远远的,渐渐就养成了习惯,他吃饭的时候孩子不能上桌。久而久之,把两个孩子管得都很怕他,儿子的脾性越来越犟,女儿最婵的胆子越来越小,在他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他说话嗓门一高,最婵就吓得不敢进屋了……有一回,儿子焦安国惹了一点祸,险些没有被他打死——

王恩奎有一台半个饭盒大小的收音机,他称它为“电匣子”,上班带来,下班放到包里带走,视若宝贝。他成天坐在库房里没事干,就靠这台小收音机,使枯燥、漫长的生活有了声音,有了故事,跟外部广阔的世界联系起来,日子也变得好打发了。

小小焦安国,从懵懂初开就对这台收音机充满好奇。他没有玩具,这个大人的宝贝就是他接触到的第一个玩具。但大人不让他碰,他可以半天半天地趴在桌子边上看着收音机,听着从它里面发出的声音。他曾多次要求父亲也给他买一台这样的小“电匣子”,在过年的时候,在他过生日的时候,在父母高兴的时候,只要问他想要什么或想吃什么的时候,他就会说什么都不要什么也不吃,就想要个“电匣子”。每次他一要“电匣子”,准能把焦起周给要含糊。

在他六岁的那年春天,王恩奎和焦起周在外面盘点备件,屋子里只剩下小安国一个人守着那台收音机。他觉得机会来了,可以亲眼看一看声音是怎么从这个小玩意儿的肚子里发出来的,便拿起桌上的改锥开始试着打开收音机。当他把外壳拆下来之后,看到收音机里面的东西就觉得更新鲜了,这里捅捅,那里摸摸,三捅咕两捅咕收音机不响了。一不响他就更着急了,这儿拆,那儿卸,越鼓捣越不响,最后把王恩奎的宝贝疙瘩弄成了一堆拆骨肉。

盘点完备件王恩奎去了厕所,焦起周先回到屋子里来,一眼看见桌上面目全非的收音机,儿子手上还拿着改锥在发愣,他立即邪火攻心,冲着小安国就喊起来:你怎么把它给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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