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武长用手指蘸着茶水在饭桌上写了繁体的“来”字:你们知道这个繁体的“来”字怎么写吗?中间一个木字,一边一个人,两个人抬一木是什么?是“来”。不早不晚,偏巧就在我们正谈苏队闺女的时候,这两个人正抬着木头过来,不是告诉我他的闺女要回来吗?两天内你的闺女要是回不来,我去给你找回来!
哎哟,郝科长真有学问!
你是高人,我先得谢谢你啦!
这顿饭本来就是以郝武长为中心,施工队的人都捧着他说,他也就毫不客气地抡起来大侃特侃:去年春节前,我去看望一个当官儿的朋友,给他送礼的人不少,送不起重礼的就送鱼。我看到一个人手里提着两条活鱼,后面跟着一条小哈巴狗,就吓了一大跳,赶紧告诉他注意老婆的安全,过年期间千万不要叫他老婆外出。他不听,大年初二他老婆回娘家,走在半道儿就被汽车撞死了。
其他人自然又是一番惊讶。
郝武长又用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哭”字。然后解释说:两条鱼张着口,下面一条狗,狗就是犬,上面两个口,下面一个犬,不是“哭”是什么?你们也许会问,我为什么不断定我那个朋友死,而是说他老婆死呢?因为还有好多人给他送鱼,众鱼,就是鳏寡孤独的“鳏”,说明是他要死老婆当鳏夫……
不知真假,饭桌上的人都做出一副被蒙住的样子,纷纷向他敬酒。
他越发地得意了:名字就是命运,盖了宣武门宣统皇帝完蛋,有了崇文门崇祯皇上死。“**”中最有名的一句话就是“打倒刘邓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只留下邓小平逃活命,刘少奇和陶铸都死了。“荣毅仁”这个名字起得更好,那时候别的资本家都完蛋了,就容下了他一个……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包工队的人却好像被唬住了。其实,他哪里有这么大学问,全是到运城之后,整天泡在小酒馆里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来的。他小子还真聪明,就有这本事,过耳不忘。
有人又问:郝科长,你这个名字有什么讲头?
郝武长晃悠着脑袋:我只要好武就能长寿,武运长久。所以我从小就练武术,眼下在大街上要是碰上三个五个的小流氓不够我打的。焦院长的大女儿,要医术有医术,要人品有人品,一看见我这个武人一下子就爱上啦,谁能说这不是命!
饭桌上都有了几分酒意的男人们发出一片叫好声:郝科长,你真是好命呀!
来,咱们敬郝头儿三杯!
郝武长喝得眼睛有点红了,越发地口无遮拦:刚才净给你们讲文的了,你们不一定听得懂,现在给你们说点儿荤的,出几个谜语让你们猜。男人腿长——打一样食品。
别说这还不像是谜语,即便是正规的谜语,这帮人也不像是能猜谜语的人,就都说猜不着,让郝武长快点说出谜底。
他得意扬扬:男人腿长——蛋糕(高)啊!
饭馆里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他又说:男人的裤头——打一种外国饮料:雀巢。女的乳罩——打一道菜:扣肉!
酒喝到最后,郝武长已经和那个施工队长称兄道弟了。是施工队的人把他扶出了餐馆,他走路虽已脚底下发飘,头脑却还是清醒的,指着队长说:你小子够鬼的,这就对了,狗急着要去的地方是它吃饱过的地方。你不给别人好处,还指望别人会对你好吗?
施工队的人一愣,这是什么话!谁是狗?他是狗,还是骂我们是狗?请他又吃又喝最后还得挨他的骂!
从此,郝武长抽烟得由施工队供给,还要三天两头地得请他到饭馆撮上一顿。酒,不必是太好的,菜也用不着太讲究,郝武长本身就不是讲究人,也没见过太大的场面。但他喜欢这种架势,大家都哄着他,抬着他,无论心里想笑不想笑,都得向他赔着点笑。
郝武长成了医院常驻工地的真正代表。
原来他狗屁不是还能凭空使出三五分权力,现在真的有了三五分权力便使足了十分,在工地上吆五喝六,如鱼得水,严然一个“大拿”。干出的活儿没有他点头不算合格,不追着屁股讨他的好就拿不到钱,施工队的人都知道他是顺毛驴,很少敢得罪他。
尽管如此,郝武长仍然在工地拿捏得住,因为他觉得自己抽的也好,喝的吃的也好,都是施工队从医院的工程上赚的钱,他并不认为亏欠了施工队什么,在要求施工质量上还真没有打马虎眼。
地基打好后大墙一露地面,就一天一个样,焦起周看着也高兴,翁婿关系进入一个黄金时期。
初夏,中条山里不冷不热,万木葱茏。这绿色宝库也是恋人的天堂。
焦安国利用歇班的日子又拉上欣运上山采药,他显得有些伤感,净向欣运提一些古怪的问题:这大山里多好哇,如果我们两个人就在这山里终其一生,你乐意吗?
住在哪儿?吃什么?欣运笑里含情:你一进山就浪漫起来了,是不是想当野人?
安国忽然叹了口气:咳,咱哪儿有浪漫的本钱哟!
欣运略感诧异:浪漫只是一个人的感觉,还要什么本钱?
连最完美的幸福也纯粹都是自己的感觉。
怕就怕感觉错了。
姑娘聗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嗟叹。
接近中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一座荒弃的小庙跟前。焦安国不胜惊奇:我还以为中条山已经被我爬遍了呢,想不到这儿还藏着一座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