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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三 中国古代关于梦的探索(第1页)

附录三:中国古代关于梦的探索

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也有诸多的例外,就说《红楼梦》里那痴情的宝二爷,在林黛玉魂归故里后,就终究没有梦到过她,然而能够被记载下来并被后世的人们所了解却多是应验的故事。周公在中国古代梦的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以至于在现代的语言中,竟让周公成为了人们在交流过程中的一种语言上的固定名词。人们常用“去梦周公”来表示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乡。这位周公也终究不负众望,有一本关于占验梦中吉凶的经典之作《周公解梦书》,这本书渐渐风靡于唐代,在敦煌就有不少的个人手抄本。

咏月弄梅的文人往往也在他们的日记里、随笔里写着“夜有所梦”,不过这里记载的梦常常是“日之所思”,像宝二爷那种游历太虚幻境的梦,倒常不见于记载。《郭嵩焘日记》里面有一则记载,说是在光绪三年正月十五日,郭嵩焘与威妥玛商量十年修约的旧习应当删除,然而郭嵩焘却遭到了严厉的斥责,“竟被其诋斥百端,历数中国之失,愤气相向”。郭嵩焘虽然也“以直言抵之”,但是心里仍然觉得很伤心,晚上与同僚草草地举行过元宵宴会后便睡下,梦见有五个人来与自己同席,其中有周敦颐、张载、张木式、韩持国、韩稚圭。他问道,为什么有周、张诸人,而二程、朱熹却没有来。在郭嵩焘的梦中,二程、朱熹没有出现,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个不祥的兆头,理学应付不了洋人的强横和枪炮,所以主要的理学大家也只好不现身,毕竟在宋代的环境里,他们还没有想过如何在弱势的情况下处理外交事务,也许如果要在梦中得到支持的话,似乎最好梦到五霸,包括“远交近攻”、“合纵连横”之类,仅仅是文武周公孔子程朱的那一套,好像有些不合时宜。然而,就这样二三句话的轻描淡写是很难说清楚的。

1.梦的本质

中国古代对梦的本质的探索可以从“庄周梦蝴蝶”的故事讲起。庄子有一次酣然入睡,忽然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飞来飞去,恬然自得。等他醒来后发现,自己实实在在就是庄周。因此他提出了一个问题:“不知庄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庄周欤?”意思是说,你说庄周梦为美丽的蝴蝶也行,你说美丽的蝴蝶梦为庄周也可,两个说法都一样。在这个故事里,睡梦与醒觉作为相关的事物联系在了一起,并成为了中国古代对梦研究的主要发展方向。

中国古代对睡梦同醒觉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多方面的考察,概括起来有“形闭”与“形开”,“无接”与“有接”,“缘旧”与“知新”以及“醒制卧逸”等等。

在中国历史上,从理性的高度第一次接触到睡梦和醒觉之间联系的,仍然还要数《庄子》~书。《庄子·齐物论》日:“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魂交”只指梦象的交错变幻;“觉”则指清醒的意识,同时也表示人从睡眠醒来以后而有清醒的活动。所以《庄子》的这两句话实际上是把睡梦同醒觉对立起来,企图分别说明它们的特征。那么,睡梦同醒觉的特征分别是什么呢?按庄子的分析,醒觉的特征是“形开”,相对应,睡梦的特征则应该是“形闭”。“形”,同精神心理活动相联系,主要指人的有形质的肉体,特别是肉体的感觉器官。“形开”、“形闭”是庄子根据道家固有思想所创造的一对很特别的概念。《老子》常说,“塞其兑,闭其门”。“兑”为两耳、鼻孔和口腔的通道,“门”即是两个眼睛。《心术》也常说,“洁其宫,开其门”,“宫”指人的心,“门”又指人的双耳和双目。《老子》和《心术》都觉察到人的精神心理活动有一种开关机制。《庄子》所谓“形开”,就是说人在清醒时肉体和各个门户都面向外界而开放。相对应,所谓“形闭”就是说人在睡眠做梦时,肉体的各种门户则对外关闭起来。谁都可以看到,“形开”、“形闭”概念在这里很大程度上带有比喻性质。然而这个比喻却不可小看,正是在这个比喻中,庄子接触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睡梦和觉醒各有不同的生理基础,这一点至今具有它的科学性。如果我们从人类现代的认识分析,人体的心智和各种感觉器官,应该说是人体的一个信息系统。人在清醒时,自身的信息系统对外开放,而睡眠做梦时,这个信息系统便暂时对外关闭起来。想想看,事实难道不正是这样的吗?

北宋时期,著名哲学家张载以“形开”为醒觉的特征。以“形闭”为睡梦的特征,进一步发挥了庄子的观点。《正蒙·动物篇》日:“寤,形开而志交绪外也,梦,形闭而气志乎内也。”王夫之注云:“开者,伸也,闭者,屈也。”人从睡眠状态清醒过来,首先是耳目视听系统开始开放。起来后由于各种活动,心智器官也工作起来。这样人就不能不同外物打交道,这就是所谓“交绪外”。做梦则不然,人做梦时不但视听系统关闭,而且心智心理活动也停止下来,这种状态,张载较“气专乎内”。“气”指精年。中国古代哲学和古代医学一直认为,人体的精神活动同五脏所藏的精气直接相联系。“专乎内”,就是说精气藏五脏之内,只在体内发生变化。按照这种解释,“形开”、“形闭”分别相当于现代神经生理学所讲的“兴奋”和“抑制”两种状态。当人体神经系统处于兴奋状态时,时时刻刻对外界的刺激要作出反应。相反,当人体神经系统处于抑制状态时,对外界则基本上不作反应。如果用信息论的观点来看,“形开”时,人体信息系统处于开放状态,既有外来信息输入,又有对外信息的输出。“形闭”时,人体信息处于关闭状态,基本上停止了对外界信息的接收处理。当然,张载当时的分析,只能根据生活的经验,不可能有现代科学这样的认识。但从发展的观点看,无疑包含现代认识的某些萌芽。至于他用“精气”说明人的精神活动,现在早已过时了。他说的“专乎内”也有点儿绝对化。因为做梦时仍然还受某些弱刺激的影响。然而由庄子创立和经张载所发挥的“形开”、“形闭”这一对概念,至今仍有一定意义。“形闭”、“形开”这一对概念,主要说明睡梦和醒觉的不同生理基础,但已经接触到人的精神系统的开关机制。人的精神系统有开有闭,便涉及睡梦和醒觉对外物的不同关系。于是从“形闭”、“形开”这一条界限,又引出“无接”、“有接”的另一条界限。由于人在“形开”时,手足四肢和五官七窍必然同外物发生交换的关系,因而目能辨色、耳能闻声、心知他人之意。“形闭”时,人的精神系统则基本处于闭目塞听的无知状态,即使有人睁着眼睛睡觉,他在梦中也对身旁的事情不知道。《列子》中写道:“觉有八征,梦有六候。奚谓八觉?一日故,二日为,三日得,四日丧,五日哀,六日乐,七曰生,八日死。此者八征,形所接也。奚谓六候?一日正梦,二日噩梦,三日思梦,四日寤梦,五日喜梦,六日惧梦。

此六者,神所交也。”

作者这里名义上是要分析觉和梦的征候,实际上是分类说明醒觉和睡梦的表现形态。按作者的分析,清醒的意识有八种表现形态。“一曰故,二日为”,指目的和行为的自觉意识,目的意识和行为意识都和一定的外物对象相联系。“三日得,四日丧,五日哀,六日乐”,指人在自觉行为中的各种自我感觉;因为有得物、丧物的感受,随之寄心于物,必然会产生悲哀或欢乐的感情。“七日生,八日死”,指人在自觉活动中对于生存和死亡的自我意识。由于此物的存在和变化,可能有益于个体的生存和幸福,由于他物的出现和变化,又可能危及个人的存在和生命。所有这些意识、感受和体验,由于都要同外物交接而发生关系,所以说“此者八征,形所接也”。关于睡梦的表现形态,作者完全袭用《周礼·春宫》的“六梦”之说,同醒觉的八种形态没有一一对照。对于睡梦中的“喜”和“惧”和醒觉中的“哀”和“乐”,也没有联系起来具体分析。“八觉”和“六梦”的分类也不怎么科学。但是,重要的是他揭示了醒觉对外物“有接”,而睡梦对外物“无接”这样一条界限。凡是人的清醒意识,都是人的肉体及其感觉器官同外物接触的产物,而梦中的幻觉,则是人脑原有种种意象交换的产物。

睡梦和醒觉的区别,不但表现在它们生理基础上和对外物的关系上,而且表现在它们的内容上。由于“形开”时,人的肉体用其感官不断同外界事物接触,自然不断有新事物、新现象、新信息由耳目反映人大脑(当时误以为“心”),从而使人的意识不断增加新的内容。古人刘玑说:“既寤而物交,耳目之所闻见者新也。”可王夫之却说:“开则与神化相接,耳目为心效目新之用”,都是讲的这个意思。而“形闭”时,人的肉体及其感官基本停止同外界事物的接触,当然不会有新事物、新现象、新信息进入大脑。那么,睡眠中的梦象活动,其材料又从何而来呢?答日:只能“缘旧”,即只能凭借原来旧的印象和过去储存的信息进行联想和拼接,所以刘玑解释说:“凡梦之所由成,皆缘于习见之旧事。”因此,人的梦象常常表现为千奇百怪、变幻无常,觉得好像是凭空出现的,其实,每个人都可以认真仔细地分析自己那些奇怪的梦象,其中没有一样素材不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

张载这里提到的“习心”这一概念,很值得注意和玩味。所谓“习心”,乃是由人的清醒意识长期积淀而形成的心理。这种心理主要在梦中发挥作用,而清醒时人们并不自觉。北宋王安石年轻时曾主持变法,晚年归隐金陵,不问世事。但是,当年由于变法活动积淀而形成的心理,依然潜伏在灵魂的深处。后来他有一首诗说:“桀纣是非犹入梦,因知余习未全忘。”王安石讲的“余习”即张载讲的“习心”,其中颇有弗洛伊德“潜意识”的意蕴。

明代哲学家王廷相论梦时曾指出:“凡旧之所履,昼之所为,入梦也则为缘习之感。”王廷相讲的“缘习”,很可能受到张载梦论和王安石诗句的影响。人们凡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必定会在自己心智中留下种种印象,这些印象由于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模糊,以至于人在清醒状态时怎么回忆也回忆不起来。然而原来那些印象并没有消灭。正是由于没有消失,而后在梦中会重现出来或经过改造而重现出来。但是,无论是“旧之所履”或“昼之所为”,这些印象材料都是人在清醒时储存下来的。人在梦中可以造出许多自己从未经历、从未听闻过的非常奇怪的印象,然而除了旧有印象材料之外,却不能创造任何一样新的材料。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做梦时人体的信息系统关闭着,既然外界的信息进不来,只能在原来的信息世界里打转转。

把“缘旧”和“知新”作为睡梦和醒觉在内容上的一条界线,这是张载的一个贡献,从前《庄子》和《列子》都没有讲过。然而,张载在这个问题上最重要的贡献还不在此,而在于他突出一个“志”字,即醒觉有“志”而睡梦无“志”。这一点发前人所未发、言前人之所未言,接触到睡梦和醒觉之间更重要、更深刻的一条界线。张载说:“寤,形开而志交绪外。”可是,论梦则不言“志”。这个“志”是什么?《说文》曰:“志,意也。”什么样的“意”?《灵枢·本神》曰:“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素问·宣明五气篇》王冰柱日:“意,纪而不忘者也;志,专意而移者也。”后世说得更清楚。《阴符经》曰:“志者,欲之使也。”《北溪字义》日:“志,心之所之。”“志有趋向期必之意。心趋向那里去,期料要凭地,决然必欲得之,便是志。”很显然,“志”所强调的,乃是醒觉意识的自觉性和目的性。“志交绪外”,即醒觉意识自觉在有目的地交接外物。荀子曾说过“使之则谋”,这个“使”字已蕴含醒觉有“志”的苗头,但还是就事论事。《列子》论醒觉曾提到“故”、“为”等等,也包含“志”的意蕴,但只是就醒觉的一种两种形态而言。张载说“志交绪外”,这个“志”已被提到“寤”(即醒觉)的本质特征的高度上。就是说,人的精神在觉醒状态时,所闻所见、所作所为,都是在自己意志的支配之下的。

醒觉有“志”,那么睡梦呢?按张载的观点,睡梦不受“志”的支配。王夫之《张子正蒙注》曰:“志交绪外而舒,气专于内而志隐。则神亦藏而不灵,神随志而动止者也。”“气舒”是说人体精气在意志的支配下面发挥了“知新”的作用,“志隐”则表明,人在做梦时自己的意志隐藏下来、潜伏下来,而不能发挥其作用。世界上有谁能用自己的意志支配自己的梦?有谁能用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的梦?——谁也不能。阮禹《止欲赋》曰:“还伏枕以求寐,庶通梦而交神。”结果是“遂终夜而靡见,东方旭以既晨”。欧阳修《玉楼春》曰:“故歌单枕梦中寻,梦又不伐灯又尽。”他们都是苦于想梦什么却梦不成。相反,有些事情人们反感、人们讨厌,偏偏却在梦中出现。这也是由不得自己。“志隐”这个概念,张载虽然没有直接点出,但在“梦,形闭而气专乎内”这个判断中已经蕴含着。“神藏”这个概念,则是王夫之从“志隐”中引申出来的。《增韵》中说:“寐,昧也,同闭神藏。”过于简略。王夫之不但引出了这个概念而且从比较中对它的内涵进行了阐述。王夫之以为:“志者,人心之主。”人在“形开”的状态下,手足四肢和五官七窍的活动都受自己意志的支配,人的整个精神活动也受自己意志的支配。但在“形闭”的状态下则倒过来,“神退听于形”,即梦中的精神活动反受肉体的支配。肉体有什么反应,人就会做什么样的梦,如医学上讲的“饥梦取,饱梦与”都是由于脏腑的变化所决定。“神退听于形”,自己的意志便不能发挥作用,因而睡梦中的精神活动只是一种处于潜伏状态下的精神活动。由此梦境、梦象往往变幻不定、没有逻辑条理,所以说“神亦藏而不灵”。王夫之还强调“神随志而动止”,这就是说神有志则伸,无志则藏,有志则醒,无志则梦。这个概括是很有道理的。

在张载和王夫之之间,朱熹还特别提出“有主”、“无主”的问题,使张载“有志”、“无志”的界限进一步深化。朱熹《答陈安卿》日:“寤有主而寐无主。”“有志”必有主,“无志”必“无主”。王夫之说“志者,人心之主”,或由此受到启发。如果说“志”所表明的是自觉性,那么“主”所表明的则是主宰性或立体性。按朱熹的分析,就是说,人在清醒时,由于心神主宰自己的肉体和精神活动,因而才呈现清醒状态。正由于这个缘故,清醒的精神才“灼然呈露(而)有苗裔可寻”。这就叫“寤有主”。所谓“寐无主”,主要是“梦无主”。据说,人在睡眠时“阳伏藏而阴用事,阴全静,故魄之神蛰而为寐”。由于“魄定神蛰”,心神不但不能自己作主,反倒被肉体所支配,所以说“寐无主”或“梦无主”。虽然梦也是一种“心之动”,但是在“神蛰”状态下的:“静中之动”。其活动“哨无踪迹”、“不可窥其腾”,不能同清醒时的精神活动相提并论。

明代学者屠隆曾感慨地说:“呜呼!人遭震撼,当其觉也,尚可以识力强制胜之。至于梦寐则不可张矣。”其实,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体验。清醒时人的意识能够自己作主,而睡梦中则身不由己、心亦不由主。

应该承认,张载和朱熹用“有志、无志”、“有主、无主”划分醒觉和睡梦的界线,这在古代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思想。但无论是张载还是朱熹,他们对“志”和“主”的内涵都没有深刻地挖掘,因而他们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仍带有直观性。

明清之际,方以智是一位著名的哲学家兼科学家。他没有使用“形开”、“形闭”和“有志”、“无志”一类概念划分睡梦和醒觉的界限,但他提出的“醒制卧逸”的命题,用另一种方式也很生动地说明了梦是一种特殊精神心理活动。《药地炮庄。大宗师》日:“梦者,人智所现。醒时所制,如既络之马,臣则逸去。然既经络过,即脱亦驯。其神亦昧,反来告形。”按方以智的理解,梦也是人心活动的一种表现(“人智所现”)。心智在清醒时,各种思虑欲都受主体意志支配,此即“醒时所制”之谓也。方以智的“制”和张载的“志”一样,都显示了主体自我的作用。可是人在睡梦中,各种思虑欲却像脱缰之马,不受控制地活动起来。人们认为在梦中那些想入非非的境象,正是心智失去自我控制与胡思乱想相联系起来的产物。殊不知,这才是梦的最重要的特征。而用脱缰之马比喻睡梦不受自我控制,比张载和王夫之的“志隐”、“神藏”更为形象生动。在方以智看来,尽管种种思虑欲在梦中失去了控制,然而睡梦的这一特征并不因此而搞乱人的自觉意识。它们既然原来就受自我意识的控制,待意识清醒以后,主体又重新获得对它们的控制。这就像已经被人驯服过的马,虽然有时也会脱缰逃去,回来后仍然听人使唤。不但睡梦不能搞乱人的自觉意识,人的自觉意识还能意识到自己曾经做梦,并能对自己的睡梦进行分析。这就是所谓“其神不昧,反来告形”。“告形”者,即清醒后意识还转过来回告梦者自己。方以智用马比喻人的心智,这是中国人的一种传统观念,具体即出自所谓“心猿意马”的说法。唐代许浑《丁卯集·题杜居士》曰:“机尽心猿状,神闲意马行。”前句是说,人的心智在思考问题时,像猿一样跑来跑去;思考停止时,又像猿伏卧不动。后句是说,人的神志集中时,像马一样拉着车前进;神志懒散时,又像马随便乱跑。方以智借用这个比喻,说明人在醒觉和睡梦两种状态下精神活动的特点,这在认识上是一个巨大飞跃,具有重要的科学意义。非常有趣的是,古希腊柏拉图也曾用马之缰络借以说明醒觉和睡梦的区别,这同方以智“醒制卧逸”的立意不谋而合。

晚清潘德舆是一位著名的诗人。他有一篇《驱梦赋》,采用梦者和梦对话的形式,不但形象地说明了心智“醒制卧逸”的道理,而且生动地揭示了“梦吐真情”的特点。这是一篇文学作品,其思想却颇有哲理性。作者是这样描述的:主人早上起来,神色沮丧,瞪着眼睛还为夜间的噩梦发呆,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他把梦神召过来,怒气冲冲地质问:“尔来尔胡余苦?……凡我昼无,尔夜必有;冲踏麇至,不记妍丑;袭我不备,**析纷糅。”梦神当然不买账,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来也生气地回答:“子不德,翳吾是憎!……宦途屏营,子实不贞。昼伪遏蔽,夜吐其情……凡子有身,此梦如曩;不踏梦区,不烛心境……我昼何居,即子之家。”主人指斥梦神,为什么晚上把他害得好苦。凡是我们昼间不要的东西,为什么你晚上让它们出现。“凡我昼无,尔夜必有”,仔细斟酌,有点儿过分。但人们白昼间心灵遏制的掩盖和种种欲望,晚上在梦中总是这样那样地表现出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体验。所以,梦神说梦者,“昼伪遏蔽,夜吐其情”。白昼间的心理活动,在夜间由于不再受自我意识的控制,因而各种欲望不管善恶美丑,无所藏匿,一古脑儿都跑出来,显其本来的面目。梦者之所以恼火,就在于这种“不记妍丑,袭我不备”。可是梦神回答得好:你在梦中出现的那些丑恶的东西,本来就在你的欲念之中。是你自己“不德”,瞎着眼睛限我干什么;你自己在官场上整日忧心忡忡,彷徨畏惧,装扮得道貌岸然,然而晚上到了梦中就不能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了。言外之意,你要是责怪的话,就责怪你自己吧!

《驱梦赋》下面一些思想也相当精彩。如“凡子有身,此梦如影”。按照潘德舆的观点,凡人皆要做梦,而且梦都“不记妍丑”。这种“不记妍丑”之梦正如身之有影,是谁也摆脱不了的。所以梦神告诉梦者,只要你还存在,只要你还活动,这种“不记妍丑”之梦便像影子一样老是跟着你。

又如,“不蹈梦区,不烛心境”。意思说,不分析一个人的梦境、梦象,就不能全面地了解一个人的真实心理。由于梦境、梦象无伪无隐,各种私欲阴情都暴露无遗,因而梦的分析对于认识人的心理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一般人对此未必有所意识,然而细心的艺术家很多都有这样的体验。陆游《孤学》诗云:“家贫占力量,夜梦验功夫。”《勉学》诗又说:“学力艰危见,精诚梦寐知。”杨时《游执中墓读》亦云:“夜考之梦寐,以卜其志之定与否也。”现人精神分析派对精神病的治疗,也主要是分析病人的梦境、梦象,以寻找致病的原因。这种疗法效果,已经为大量的临床经验所证实。

再如,“我昼何居,即子之家”。在潘德舆看来,人在睡梦中所暴露的种种欲念和感情,并不是晚上从天上掉下来的,它们白天本来就在人们精神心理当中,只是由于潜伏着、隐蔽着,或关闭在门内不让出来,因此主体的自我往往没有意识到它们存在,一旦晚上在睡梦中跑出来,则感到奇怪,莫名其妙,而不知其所由来。这里,“居子之家”当然只是一个比喻,但在这个比喻中,已经把统一的人的精神心理划分成暴露的和隐蔽的两个组成部分,前者是醒觉活动范围,后者是睡梦活动的范围。

关于醒觉的“醒”,我们还想补充做些考证。汉字“醒”字,本来专指从酒醉而醒来。《说文》曰:“醒,醉解也。”后来则代借以表示从睡梦中醒来。《增韵》曰:“醒,梦觉也。”人在醉中,由于酒精麻醉了大脑神经细胞,自我意识丧失了自我控制的作用,所言所行醉者自己并不自觉。这种现象和梦中梦者的精神状态基本上属于同一性质。因而醉中和梦中一样,由于主体不自觉往往吐露真言。

2.梦的成因

人为什么做梦?神道主义者宣扬梦魂说,这完全是迷信。沿着这条道路,人们只能在愚昧中越陷越深,根本弄不清做梦的成因。唯心主义者归之为精神的独立活动,然而精神为什么能独立活动,这种活动为什么偏偏出现在睡眠中,他们并没有给予说明。科学家和唯物主义者的态度则不同。他们认为梦是人的梦,不管梦象多么虚幻和离奇,必定有其产生的原因;而这种原因绝对不能离开做梦的人。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他们分别从生理病理和精神心理两种梦因进行平行地探索。直到西晋乐广提出“想”、“因”两个范畴,才开始从理论上说明二者的关系和联系。而明代王廷相所分析的“魄识之感”和“思念之感”,以及他所提出的“因衍”的概念,标志着中国古代梦因认识的最高水平。

乐广是晋代著名的玄学家,历任元城令、中书侍郎、河南尹等职,官至尚书令,时人称“乐令”。《晋书》本传乐,其人善清言,“每经约言析理,以厌人之心”。卫玠是乐广的女婿,也是当时的玄学家,善辩论,好言玄理。他在儿时就同后来的老岳丈讨论起“梦”这样的“玄”题。卫玠所谓“形神所不接而梦”,即神不接形、精神独行而生梦,其源同《庄子》的“魂交”、《列子》的“神游”有关,其意旨即后来南朝齐梁时代神不灭论者所谓的“形静神驰”。这种观点的要害是,把梦理解为纯粹的精神活动,认为同肉体没有任何关系。乐广的回答,首先是一个“想”字。乍一看,“想”,也未超出精神的圈子,也纯粹是在精神圈子里打转转。其实,“想”,总有个“想什么”的问题和“用什么想”的问题,必定要涉及精神依赖的物质因素。至于乐广进一步提出的“因”字,则更直接涉及肉体生理方面的原因,进一步泛指一切肉体的生理因素。

乐广举出的三个例证,一是从未有人梦过赶车去钻老鼠洞;二是从未有人梦过批发薤片捣烂吃;三是从未有人梦过吃铁棒槌。人之所以不梦赶车去钻老鼠洞,因为谁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思想、这样的欲望和这样的想像。显然,第一个例证讲的“想”,即“无想故也”。薤是一种百合科、多年生植物,其茎是一种蔬菜,谁也没有把它当蒜瓣那样捣烂吃,谁也没有把它放在嘴里嚼过。由于没有接触过这一类事情,就没有这样的感受;没有这样的感受,也就不会留下这样的印象;没有这样的印象,也就没有这样梦的条件。显然,这三个例证讲的是“因”,即“无因故也”。

乐广论梦,一日“想”,二日“因”,而“想”来自于“因”。这样,实际上把梦的精神心理原因同肉体生理原因,不知不觉地联系起来了。乐广的回答虽然只是两个字,却是一个创造性的伟大贡献。不过,乐广的“约言析理”未免太简约了。他所创造的这两个范畴由于未能展开,因而后来真正懂得其中深意者,只有少数佼佼者。北宋著名学者苏轼就是其中之一。苏轼长于文学,兼好哲理。他曾写过一篇《梦斋铭》,对于乐广提出的“想”和“因”,做出了自己的解释。他说:“世人之心未尝有独立也。尘之生灭,无一念往。梦觉之关,尘尘相授,数传之后,失其本矣。则以为形神不接,岂非‘因’乎?人有牧羊寝者,因羊而念马,因马而念车,因车而念盖,遂梦曲盖鼓吹,身为王公。夫牧羊之与王公亦远矣,‘想’之所‘因’,岂足怪乎!”苏轼以为,“世人之心未尝有独立也”,此话说得很好。心未尝“独”,则不能“独行”、“独游”。他又指出,世界上色、声、气、味各种现象,都在不断地生灭变化。人的醒觉、人的睡梦,其实都是来知这些现象以及它们的变化。而醒觉和睡梦之间又互相转化,觉之见转化为梦之象,梦之象又影响觉之动,如联想、想像、幻想等等。这样过来过去,梦到底从何而来,人们便弄不清了。弄不清了,便以为“形神不接”,精神独行。在苏轼看来,梦的来源说到底,还是“因”吗?他举的例子很有趣:一个牧羊人躺在草地上,看见身旁的羊,有头有尾,四蹄,心想如果再大一点儿、再高一点儿,那不是同马一样可以骑了吗?马能驾车,于是从马又想到各种车子。在一些高级的车子上装有华盖,这种车子乃是王公大人的交通工具。结果睡着以后,看见一辆装有华盖的车子,周围吹吹打打,他成了王公坐在里面,悠哉,美哉,好不威风。谁都知道,牧羊人同王公的距离太远了。可是苏轼根据这个例子指出,“想之所因”,牧羊人做王公梦,并不奇怪。

严格说来,苏轼所讲之“因”,并不是因依之“因”,而是“因缘”之“缘”。“因羊而念马”,即缘羊而念马,由于看见羊而想到马。“因马而念车”,也是缘马而念车,由于想到马,从马又进一步想到车。苏轼讲的“想”,只是想像或联想,比乐广的理解要狭隘一些。但是,苏轼所得出的“想之所因”这个结论,很有道理。牧羊人的王公梦,虽然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仔细分析,还是自有其来源。首先,这个梦是因客观事物(羊)而生,离不开生理上的感受。同时,从“因羊而念马”到梦见“曲盖鼓吹”,也有心理原因,即联想和想像。在这两者中间,“想”来自于“因”的关系,在这里苏轼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不过,苏轼似重在抒情,对理论的论述还不够清楚、准确。

元明时的叶子奇论“想”和“因”的关系,较之先辈,又大有发明,大有前进。他说:“梦之大端有二:想也、因也。想以目见,因以类感。”谚云:“南人不梦驰(驼),北人不梦象。缺于所不见也……盖目之所见,则为心之所想,所以形于梦也。”“因马而念车,因车而念盖”,因类而感也。“想以目见”并不是“想”即“目见”,而是说“想”必须凭借“目见”在意识中留下的种种现象。这是心理因素对生理因素的依赖,“想”对“因”的依赖,内因对外因的依赖。

南方人之所以不梦骆驼,北方人之所以不梦大象,那是因为在古代交通极为不便的情况下,南方人一般没有见过骆驼、北方人一般没有见过大象的缘故。没有见过这些东西,意识中就没有这方面的印象,因而“想”也想不到。平时获得了这方面的印象,才能为“想”提供材料,原来的印象才能转化为梦象。当然,梦不见得只是来自“目见”留存的印象,可能也与“耳闻”、“鼻嗅”获得的材料有关,但主要来自“目见”。现代人做过实验,证明人的感觉印象百分之七十来自眼睛,百分之十四来自耳朵,百分之九来自其他感官。这个统计是不是那么准确,我们不知道,但大多数来自眼睛则无疑。现代心理学认为:梦中之象,目见者多。由此可见,叶子奇的“想”、“‘想’以目见”是有道理的。引文中“‘因’以类感”是说,相类似的刺激或感受会引起一种触类想像或类化联想,由此类想像或联想也会产生相类似的梦境或梦象。苏轼讲的“因羊而念马”,因为羊与马同类而想像。“因马而念车,因车而念盖”,又因为马与车、车与盖连类而联想。这是生理因素向心理因素转化,“因”向“想”的转化,外因向内因的转化。前引“藉带而寝则梦蛇,飞鸟衔发则梦飞”,即属于这一类的梦例。这类梦例在中国古代诗文中,可以说俯拾即是。有人梦见衙门鼓声作响,醒来发现原来是弟弟在做扣门环游戏。陈与义诗云:“不奈长安小车得,睡乡深处似奔雷。”黄庭坚诗云:“马啮枯箕喧半枕,梦成风雨浪翻江。”又云:“南风入昼梦,起坐是松声。”陆游诗云:“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因为睡眠中双目不见外物,常常是因为声音相类而引出梦象。用“想”、“因”两大范畴探讨两种梦因的关系,其长在于文字简要而富有概括性。然有所长,必有所短。文字过于简要,内涵就不那么清楚明白。如果理解不同,还容易产生混乱。所以,中国古代有一些学者,对这两个范畴兴趣不大,他们喜欢使用一些更鲜明的概念,直接讨论两种梦因的关系。

在中国历史上,纵观上下数千年,对梦的成因分析最全面、最深入、最细致者,要数明代的哲学家王廷相。由于他的知识非常渊博和哲学家的思维方式,他的梦论既有高度综合的性质,又有高度概括的思想特征。王廷相在其《雅述》下篇中,把梦划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有感于魄识者”,一类是“有感于思念者”。我们看看他对梦的成因如何分析:“何谓魄识之感?五脏百骸皆具知觉,故气清而畅则(梦)天游,肥滞而浊则(梦)身欲飞扬而复堕;心豁净则(梦)游广漠之野;心烦迫则梦足局冥窦;而梦迷蛇之扰我也以带系,梦雷之震耳也可以鼓人;饥则梦取,饱则梦与;热则梦火,寒则梦水。推此类也,五脏魄识之感著(着)矣。”

所谓“魄识”,实即现代生理学的肉体知觉,既包括外知觉,也包括内知觉,作者以“气”的清浊、浮沉、畅阻、豁烦和饥饱、寒热分析梦因,从总体上看,依然是后世医学和张载思想的若干综合。所论“气清畅”之梦、体“肥滞浊”之梦、“心豁净”之梦和“心烦迫”之梦,以前则未见有人如此集中分析。而“魄识之感”的新概括比乐广所谓的“因”要清楚明白得多。

王廷相对梦因的分析,重点不在“魄识之感”而在“思念之感”。他说:

“何谓思念之感?道非至人,思扰莫能绝也。故首尾一事,在未寐之前则为思,既寐之后则为梦。是梦即思也,思即梦也。凡旧之所履,昼之所为,人梦也则为缘习之感。凡未尝所见,未闻所闻,入梦也则为因衍之感……推此类也,人心思念之感著(着)矣。”

所谓“思念之感”,乍一看,似乎对感情因素估计不足。实际上,人的喜怒哀乐无不贯穿着“思念”,无不以“思念”为基础。而就“思念”的本义来看,愿望、欲念、忧乐无不贯穿着“思念”,无不以“思念”为基础。而就“思念”的本义来看,愿望、欲念、忧乐都是蕴于其中的。在王廷相看来,人的精神心理活动,总是这样那样受到各种思念的干扰。从这个前提出发,他把人的思念和睡梦看作同一个东西的头首和尾巴。这个东西就是人的精神心理。用现代科学语言来说,清醒时的自觉意识和睡梦中的潜意识,是统一的人的心理活动的头和尾。当人尚未入睡前,意识中有种种思念在活动,这是自觉的意识;当人入睡后,这种思念便转化成梦境或梦象,即自觉意识转化为潜意识。由于思念之自觉意识同睡梦之潜意识,都属于人的心理活动,所以说睡梦和思念实质上是一回事。难怪他强调“梦中之事即世中之事”。严格说来,“梦即思也,思即梦也”的提法,文字表达很不确切,但王廷相实际上并不否认二者的区别。他认为在梦境、梦象中,有的是人们生活中“未尝所见,未尝所闻”,这就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比起乐广以来所讲的“想也”要鲜明具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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