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明着说不叫穿袄子,那我就穿,我可不冻着我自己。”
玉李依言去拿,伺候着姑娘里三层外三层地穿上,最后对着镜子一照,除了稍显厚重以外,倒有几分另类的搭配之美。
芝月也没叫玉李给她挽头发,只做了寻常的打扮,脸上也不施粉,也不涂口脂,就素着一张脸歪在窗下听传。
梅蕊闯了进来,看姑娘这身儿打扮,不免一拍大腿,急急地说道:“……这衣裳得单穿!姑娘里三层外三层的,哪儿像个风流婀娜的千金小姐啊!”
芝月歪过头不理她,玉李快嘴,张口接了过来,“……这个天儿叫人只穿件单衣,岂不是要把我家姑娘给冻死?老夫人叫姑娘好生养着,你可是也听到了。”
梅蕊无计可施,又不敢真的上手去剥芝月的衣裳,只一味地唠叨着:“姑娘穿的,简直就像个新生的葱苗,剥一层再剥一层,最底下还有一层……这样真不好看,甚至有点可笑,姑娘不听话,老夫人可是要不高兴的!”
“谁要剥我?你也说了,好好的千金小姐,谁好端端地会过来剥我衣裳?”
芝月冷冷地怼回去,只把梅蕊气的无计可施,一跺脚出了门,回头又劝她。
“奴婢也是为姑娘好,一时去吃酒,叫大姑娘二姑娘给比下去了,姑娘可别哭鼻子。”
她气汹汹地走了,芝月也不在意,挽上了玉李的手臂往外走。
“看银子去。”
淡雨轻烟铺陈着青石小路,芝月在石上走,脚步轻快地像得了什么轻功秘诀,玉李倒是跟得上,就是有点吃力。
“姑娘,你有点着急。”
“你也看出来啦?”芝月慢了一步,跟玉李咬耳朵,“我想看看,二姨母从我娘屋子里,到底偷了多少银子出来。”
“那能看明白吗?”玉李担心地说,“就算看明白了,也要不回来了。”
“要不回来是一回事,记上账又是另外一回事。总有一天我得把我娘所有的金银细软都偷回来。”
主仆两个像两朵花儿,急急忙忙地往春天里赶,赶到花厅后面,就见几个仆役一人怀里抱着一个陶罐子,在连接垂花门和内院的木制游廊上走,一路走到花厅里,再整整齐齐地摞在花厅里的屏风后头。
芝月偷偷地数了,两岁小儿那么高的陶罐子,足足有六个,里头得装多少银子呢?
她心疼地直抽抽,眼睛盯在陶罐子上盯了好一会儿,方才转回头,往自家小院走去。
从花厅再回院子的路上,就没了那份紧迫,玉李提了一盏小灯,花苞大的一团光,照着主仆两个的前路,摇摇晃晃,不明不白的。
忽然那团光里出现了好些双脚,似是要在这条路撞上,对面的足音就停了。
芝月的脚步也缓下来,抬眼看过去,先出现在她眼睛里的,是人群围簇中的一人,淡烟急雨下,有人为他撑着伞,他的面孔被伞的暗光遮着,看不清眉眼,整个人却很挺拔高大,像棵被雪盖着的青柏树。
她自觉让出了路,往边上站过去,垂下了眼睛。
外祖母的声音却在那群人里响起来,语气里带了一丝她才能听出来的冷意。
“……正找你,你却跑这里来了。叫缇帅见笑了,这是老身膝下排行第三的外孙女,素来有些没规矩——”
芝月避无可避,向着对面匆匆福了一福,依旧让开了,站在路旁的树下。
她福身了,对面却没什么反应,这样的场面令芝月有些措手不及,正暗自发慌时,对面有个也穿红的男子出声道:“住在临街巷的那一位是不是?”
她不知答是好呢,还是答不是的好,外头的宾客来做客,不仅被请进了二门,还堂而皇之地参观起了女眷的住所,外祖母好歹是个诰命在身的外命妇,却好像把所有规矩都当成狗屁。
这句问话也叫她反感,做客来了还是查案来了?
她正因逆反而踟蹰,二姨母却出声解了围,笑着说道:“千户大人说那间小院儿?那可就误会了,咱们家的姑娘,可没有临街住的规矩,那是仆妇们的住所。”
芝月就悄悄翻了个白眼。
你也知道家丑不可外露,你也知道好人家不把姑娘安置在街边儿,平日里趾高气扬,理所当然的,这会儿怎么不认了呢?
把她逼急了,今晚她就翻过墙头,携金带银的跑路去。
她兀自想着,不免失了警觉,一抬睫,伞下那人正看过来,视线撞上了她的,不知道是不是芝月的错觉,竟觉得他的眼睛好像笑了一下。